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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苑漫步]也许曾经爱过
作者:吴淡如

《青年文摘(绿版)》 2001年 第0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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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像曾经爱过,现在仍是朋友,退化了的感情从瀑布变成溪流或地下水,而水仍是水
       很久很久以前,也许曾经拥有过的爱情,好像是夹在书本里头的菩提叶标本,在多年后翻阅,以一种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掉在膝盖上,枯干的色泽是时光逝去时恋恋不舍的痕迹,当我再次遇见你。
       遇见的感觉,和记忆中深藏的爱情,有着比天长地久还遥远的距离。多午前分手时的怨气,已经像是被狂风吹掉的蜘蛛网。那时我们还非常年轻,我大概是如此说的,这样下去好像不足办法,搞不清楚到底对你足不足爱情,所以,我们分手。你从南台湾骑着摩托车来我的家乡小镇找我,没有事先说好,找不到我,顺着东海岸回去,那正是个巨浪汹涌的台风天,海水所夹带的雾气喷泉一般倾泄在滨海公路上,你在东部的某个小镇打电话给我,说,全身湿透厂,差一点被卷到海里去厂,电话筒中你急促的呼吸声像是企图要把心中所有没有说出的话无声地挤压出去;我犹记得在因停电失去光源的午夜里,冰冷的手握住电话的茫然,以及为你忧心的恐惧,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你,也不知道如何面对自己,我的舌头在口腔中挣扎,冻凝成花岗石般坚硬。
       我挂心着你的安危,但还是分不清,是不是爱着你。你爱‘个人,必然会挂心一个人,但是,反过来,挂心一个人,就是爱他吗?“你……为什么这么做?太……危险了。”“反正,你不在乎我了……”你咬牙切齿。
       你这么冲动,这么不成熟,我怎么爱你呢?我心里想。
       喜欢看见一个人,就是爱吗?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争执,为什么想到未来,如果要和这个人这样地过,毕竟不甘——爱与不爱,20岁时比世界末日更伤脑筋的课题。
       只知道你对我好,是珍贵得可以放进保险箱的回忆,但那是爱吗?当时不明白,现在就不必把死结解开。
       最难参透,什么是爱,每一个年龄,每一个阶段,每一个人,每‘种情状,都有不同的答案。或者应该说,有些人可以不假思索,把爱当成吃喝拉撒睡般的本能,爱等于生殖等于本能,等于琐碎生活,用“上天江定”这般粗糙的话语就可以一言以蔽之,有些人对于爱的神经纤细敏感,爱的迫寻是对生命疑惑的迫寻,也是在寻找自己,还没有找到自己以前,找不到爰情。
       在多年没有联络后,几年前以一种成人的心态成熟且钝拙地把过去的疑问,变成温暖的友谊。所谓成人的友谊,就是:平日相忘于江湖,有事再相闻问,严谨而冷淡地尊重着对方的世界。
       顺路经过你的办公室,把拜访你当成工作中小小的休憩。你当然不再是会冲动地在台风天骑车环岛的少年,一年比一年胖的你用着前中年期有点沮丧的声音说:“最近搬离了爸爸给我住的房子,自己买大一点的房子,有500万的贷款,负担很重啊。”
       “以你的收入,应该很好吧,”我也没啥精神地顺着你的话题。然后很俗气地问,“前年你不是说要生小孩吗?现在当爸爸了吗?”
       岁月对于曾经浪漫的感觉总是残酷地戏弄。
       “没有啦,算了啦。两个人过日子就好了。”“你呢?年纪不小了,婚姻人事……”“要你管。”
       然后,我们竟然聊起股票和低利贷款来。
       好像两条困在狭窄玻璃缸里的热带鱼,再没有勇气谈起当年澎湃的大海。虽然,从你的瞳孔里恍然看见,波潮涌动的魅影。
       我们已贪爱安静,忆旧时不再焚烧激情。
       回程的路上我想起咬文嚼字谈恋爱的时期,你在书签上抄给我的话:
       千江有水千江月,
       万里无云万里天。
       当时我们都很喜欢萧丽红的小说,秀气的国台语、白话文言混合腔,夹杂着各种典故与轶事,诉说着缥缥缈缈的感情一个女人对于一个男人莫名的崇拜,对爱情错愕的徘徊,虽然搞不清楚为什么女主角莫名其妙地在爱情中打退堂鼓,担当时我们以为自己懂了,这才是世间真情,一再来引用和朗诵呢。我把尘封的书本拿来再翻一遍,含蓄的时代变了,我们也老早意会真情或假意,苦辣与酸甜,心情也不同了,实在很想走进书里告诉女主角,要爱就爱吧,想那么多做什么,无非是庸人自扰,趁着年轻,大声告诉他,你真的很在意他,不要只是进行着语言的调戏和幻想的爱欲生死。至于他的回答如何,就算伤了你,也请说真话,别浪费光阴玩猜心的游戏。
       不再赞许那千回百转的心思,现代人的生活中,有那么多事要自我实现,岂有时间自找麻烦。
       爱不是我猜你猜,想来想去。
       我已爬过了好几个山岭,看到另一潭江水上月亮的倒影,亮澄澄地灿烂着,不再希冀云中望月时光暧昧的美感。
       就让我们用不会牵动任何情绪的无聊谈话,笑看秋月春风,也是好的。
       好像曾经爱过,现在仍是朋友,退化工的感情从瀑布变成溪流或地下水,而水仍然是水。
       关于爱情,惟一能够肯定的,是曾经爱过,或似乎爱过,都比没有爱过来得强。
       在曾经脆弱的心中,有过一些矛盾挣扎痛苦和甜蜜疯狂任性,表示我们曾年轻过,只要度过了,都变成记忆博物馆里一幅幅野兽派的作品。不再计较爱着这样的人会不会有结婚,爱情就变成了雷诺阿温柔的印象派画风。
       老的时候,我们会谈些什么呢?相信还是朋友。只剩下关心;大概得聊如何强身健体延年益寿的话题。过去种种,成为一幅抽象画。对画家而言意蕴万千,对观者丽言。莫名其妙。
       彼时心态,就真的是万里无云万里天。(赵峰摘自《海外星云》2001年第1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