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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野]另眼看美国
作者:王育琨

《青年文摘(绿版)》 2001年 第0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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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位学富资深的管理者,坚守着一份格物致知的执著。相信作者在对现象的比较中碰撞出的思想火花,能给您一点启示,或引起您的共鸣
       “日不落”的美利坚
       19世纪,大不列颠陷入狂想不能自拔,企图通过地域上的广博建立日不落帝国;20世纪,美利坚则现实了许多,想通过灯光营造不夜天的虚幻,寄托对日不落帝国的奢望。
       在美国,所有城市的夜晚都灯火通明,每一栋大厦的每一扇窗户,都放射着活力。在沙漠上矗立起来的拉斯维加斯更是绝伦。这个白天看上去很一般的小城市,一到晚上就流光溢彩,把一处处豪华宾馆烘托得气势恢弘。不只是路灯通明,而且路边的每一棵树,也都有一盏或多盏射灯攀龙附凤,营造出城市几近没有边界的虚幻。
       美国办公楼夜晚关灯是违法的。能够摆到桌面上的理由是,关灯后监视摄像就没法工作,等于是给劫案开了绿灯。还有一个不公开的理由:烧包儿。逻辑倒也强劲:发出的电不用,就是浪费(电是可再生能源),还要造成电力公司的失业和经营者的损失。美国地大物博,资源储量丰富,以占世界1/30的人口,消耗了世界1/6的能源。’物质资源太丰富了,造就了美国人的生活方式,与我们的理解力有些距离。
       当然,也有另外更具说服力的因由,拉斯维加斯这座荒漠上的城市能把世界上最有钱的和最没钱的人都吸引过来,靠的是什么?靠豪华的设施,靠便捷的交通,靠生活费用的低廉,靠生活的奢靡,靠要什么有什么,靠城市的漂亮,靠城市的亮度。灯光,在这里已经不是原来意义上的照明,已经是道具、装饰品甚或是拉斯维加斯本身了。
       灯光是打造拉斯维加斯辉煌的工具,拉斯维加斯是演绎人类生活色彩的一束亮光。
       夏威夷凭什么地价高?
       世界上不乏价值连城的宅第,但成片几百万、几千万美元住宅的居住区并不多见。而夏威夷有。十几年前游夏威夷,我就曾醉心于那里的阳光、碧水、白云、微风而乐不思蜀;今日重游,更为这人间仙境而痴迷。
       这里最引人注目的不是建筑物的富丽堂皇,也不是建筑材料的不同凡响,而是环境的得天独厚。价值不菲的,不是一两处豪宅,而是一片片生活区。进入这些生活区,你会感受到不同文化的融合。一会儿是日本落地窗户的炫示,一会儿是欧陆典雅的招摇,一会儿是中东圆顶长条的表达,一会儿又是北美简单粗犷的袒露。一个个独特的文化符号,一处处个性化空间,融合在一起,是那样的协调。地段、地段,还是地段!有了好的环境,才有高价值地段!置身其中,才真正体味到这条房地产圣经的寓意。
       我的思绪自然集中到夏威夷高价值地段的成因上来。
       夏威夷是太平洋中的群岛,渔业资源非常丰富。然而,谁能想像得到,这里却没有渔业!因为捕鱼会带来机动船的污染。为了环境,夏威夷人牺牲了自己的优势;为了环境,众多海滩没有一处有机动快艇的撒野;为了环境,这里没有航运业;为了环境,这里没有任何冒烟工业。夏威夷人清楚,他们拥有的世界性拳头产品,是旅游资源。旅游资源讲究的就是环境。
       独一无二的环境品质,是夏威夷的真正优势所在。每年有800万人次到访,其中有日本游客约400万人次。不算机票和住宿,日本人每人次平均逗留5天,每人每天的开支在日本经济低潮时为400美元左右,在日本经济高潮时为800美元左右。这样算下来,单是日本游客,每年就能为夏威夷创造80亿至160亿美元的收入。夏威夷总共也只有120万人口,日本游客每年就为夏威夷人提供了人均6666至13333美元的收入。
       夏威夷被划分成若干居住区。有土著居住区,有早期移民如爱斯基摩人居住区,有折移民居住区,有旅游观光区等。在新移民居住区中,又根据不同地段划分了一些不同档次的小区。这些划分经过法律认证,具有不可动摇的权威。
       二十多年前,当时的菲律宾总统马科斯在檀香山置建豪宅,选好了一处高坡。他不希望在他的豪宅上方还有另外的人居住,于是又买下了一张不能再建其他住宅的许可证,价值总额超过3000万美元。现在该豪宅已几经易主,但许可证仍在有效期内,上方仍无建筑。
       置身夏威夷,很少看见警察,但却非常安全。有些邻街的别墅,一道木栅栏门,个头高的一跨就能进去。还有那些养有宠物狗的户主,在房门下方为狗特开了一碰就开的门洞,门洞之大,身材瘦小的人进出也无碍。上佳的社会治安,使夏威夷增值不少。
       夏威夷的环境更有着至高无上的守护神——环保组织。这种组织在中国没有声气,在美国却不得了。稍有一点不良苗头,守护神就会站出来,维护享受美好居住环境的神圣权利:一个信号,便可在全国同时采取行动。这次去夏威夷,在我们周六驱车参观珍珠港的路上,又见到几拨四五人组成的小群体,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漫步在绿色的草地上,不时弯腰低头捡着垃圾。我更领略到守护神的另一面。
       律师的富矿
       民选总统,在别的国家,人们只要上街占投票就行了,美国大选却闹到对簿公堂的地步,令世人瞠目。一切纷争靠法律解决,渐渐地也培养起一个庞大的食利阶层——律师。在美国,你可以没有财产,可以没有儿女,但不能没有律师。有时你不想有都不行,律师会主动找到你。养得起私人律师,对国人来说是一件很光彩的事;而对美国人来说,则像找个木棍做拐杖一样容易。
       查尔斯太太七十多岁了,一个人过活。国人会有无依无靠的感觉,而查尔斯太太则悠然自得。想起不久前突然降临的好运,她就禁不住要笑出声来。
       那是个中午。查尔斯太太心情不错,坐了几站公共汽车到一家当地有点名气的中国餐馆就餐。她喜欢这家餐馆的萝卜炖羊肉,烂烂的,容易入口,而且价格便宜,只有5美元。老太太品尝完羊肉,舒心地往周边看看,发现有人在剔牙。于是她也从桌上拿起一枚牙签,颤巍巍地学着剔。突然,她感到了疼痛,用手一摸,手上沾满了牙花子渗出的血。随着年龄的增大,血色开始消退。她也就越发注意保护自己的血。这可是件大事!她很果断地打电话给她的律师。
       律师为查尔斯太太的不幸大感惊讶,旋风般地赶到了餐馆。他很认真地询问了过程,并作了记录,还请餐馆老板签字认可。一通折腾,老板先就有点紧张了,主动免掉查尔斯太太的餐费。老太太表示感谢,随后就上了律师的车走了。
       餐馆老板摇摇头,他为老太太借此逃了餐费感到不可思议。而真正不可思议的事是在第二天。一张法院的传票送到他的手上:查尔斯太太已经起诉餐馆“过失伤害”了。接下来更使这个华裔美国人大跌眼镜的是,法庭判他有罪,赔偿查尔斯太太50万美金!法官的逻辑让他无言以对:牙签能够伤人,作为经营者就该写上一个使用说明,通知手发
       抖者不能使用。无视消费者保护条例,就要付出高昂的代价!中国餐馆大都是小本经营,一个区区5美元(还没收到)的生意,最后却使餐馆倒闭!
       倒闭不倒闭,不关查尔斯太太的事。她舒服地躺在躺椅上。晒着太阳,想着自己能给律师带来二十多万美元的收入,就已经使她心满意足了。
       一个老太太牙花子的一点血就值50万美元!这里或许有种族歧视,然而玛利亚老太太的类似经历矫正了我的认识。
       玛利亚在故事发生的那年已经80岁了,是个孤寡老人。在一个阳光灿烂的清晨,玛利亚很有兴致地到临近的一家麦当劳快餐店用早餐。招待小姐看她岁数大,主动破例走出柜台,安排她坐在靠窗的位置,然后把她要的热咖啡和一个汉堡包端到她的桌子上。一股可可香味扑鼻而来,玛利亚心动了。她端起了热咖啡,手抖动得厉害,心里一阵恐慌,热咖啡夺杯而出,照着她的膝盖冲去,转瞬间便浸透薄裙,让她感到了疼痛。这时已经有侍者过来安慰她,问她是否要帮忙。
       帮忙?玛利亚想起了杰克律师。他曾说过,发生任何受到伤害的事,都不要去找别人或是独自了断,而一定要找他来解决问题。于是,玛利亚请侍者打电话通知杰克快点来。一会儿,杰克的老爷车就到了。他利落地问了一些情况,迅速查看了伤势。他有点扫兴:这是个太小的插曲,玛利亚的皮肤足以抵抗热咖啡的侵袭;她喝得也急了点,是老年人常有的馋病。他半是安慰半是无话找话地问:“你怎么那么着急去喝咖啡?”玛利亚最怕人怀疑她嘴馋,她随口冲出一句话把周边的人都逗乐了:“哪里是我急!那咖啡也太香了!”可恰是“太香了”这句话让杰克想起,妻子劳拉一次在麦当劳用餐时也曾经感叹过,当时他没有在意。现在经玛利亚提起,他不由得心里一动:难道这香味有问题?
       职业的敏感,使他隐约感觉这次的汽油费和工夫钱有了着落。想到这层,杰克心安了。他例行公事地把过程问清楚,关注每一个细节。像是为了缓和气氛,杰克还要了一杯咖啡。他比玛利亚更心急,接过来就喝,把舌头烫得差点将咖啡吐出来。接着,他跟侍者落实了发现老太太有异常表现的过程,便让侍者和玛利亚在笔录上签了字。
       一旁的经理有点沉不住气了。他知道这些律师的时间价值——1小时至少100美元。律师在这里耽搁已经近1个小时了,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他靠近前来,表示关心。很快,杰克的随和自然就解除了他的警惕。他们在一起谈起咖啡,谈起咖啡的香味。杰克感叹,他和妻子都做不出这么好喝的咖啡,同样来自巴西的咖啡豆就是产生不了这样的香味。经理笑笑,幽默地加了一句:“这可是商业秘密!”杰克眼睛一亮,赶紧附和:“看来名店就是什么都不一样!”轻松的氛围弥漫开来。经过长时间的折腾,玛利亚有点累,长长地打了一个哈欠。杰克知趣地打住,很有礼貌地跟在场的每一个人打过招呼,然后殷勤地扶玛利亚上车。开心的微笑一直挂在他的脸上。
       一种不祥的感觉掠过麦当劳经理的心头。一个星期后法院的一纸传票证实了他的猜想:那个混蛋律师把麦当劳告上了法庭!
       杰克果真有一套。经过多方侦查,他居然发现麦当劳的一个商业秘密:咖啡在60℃以上时,香味特别浓,特别诱人;而通常人们喝的咖啡都在40℃左右。麦当劳为了自己的商业利益而置消费者的安全于不顾,玛利亚有理由要求500万美元的赔偿!法庭上,杰克旁征博引:从宪法到消费者保护法,从联邦法律到州法律,众多的条文把他武装到了牙齿。杰克的逻辑不可动摇。陪审团的7个人也都是消费者,平时受够了这些大公司的气,在市值1000亿美元和者。玛利亚胜诉!杰克如愿以偿地得到了二百多万元的赔偿金!杰克又一次为他的职业感到了骄傲。
       一枚牙签和一杯咖啡的故事令我浮想联翩。美国两亿多人口,有律师近1000万人,而中国十二亿多人口,有律师资格的也就是十多万!而中国少得可怜的律师又往往短视,一个劲地往大企业靠才觉得踏实。殊不知大企业都精于算计,程序复杂,事情繁多,一沾上就拔不出脚来了。碰到那些不精于计算的国有企业,总裁、董事长也才千把块钱的收入,你一个律师能拿到什么钱?而真正的富矿却被忽略了,极少人去发现和开发!看看人家杰克之辈,多懂得恪守发财的职业道德!
       信用是个易碎品
       旧金山有个孤岛,四面深海,水温一年四季都低于10℃,距离陆地最近也有二十多海里。天然的屏障,使这个孤岛在19世纪就成了关押重要犯人的地方。没承想,20世纪初,一个被关押在岛上的重犯只身泅渡爬上了陆地。只是长时间泅渡耗尽了他身上的最后一点热力,陆地成了他生命的终点。然而他这次成功的越狱,却改变了这个孤岛的命运。孤岛从此没有了天然屏障的信誉,因而也就失去了作为重犯囚禁地的价值。现在它只能作为旅游景点,给那些想体验一下犯人孤寂生活的人提供一个所在。
       旧金山犯人岛的变迁,直接反映了信用在美国人意识中的地位。信用这东西是易碎品,打造起来很费工夫,毁坏它却不费吹灰之力。这样看来,美国人有点过于苛刻。或许这种苛刻正是商业文明发达的标志。
       美国人挣10元钱,能花50元;买房、买车、购物都可以举债。但前提是不能违法。人一旦违法,有了不良记录,信用就大大降低,在靠信用卡消费的国度就会寸步难行。市场上有太多的风险,有太多的不确定性;而人人趋利避害,都愿意跟信得过的人打交道。在美国干什么都注重担保。担保人一旦签了字,一切责任就成了担保人的了。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被拖入旷日持久的诉讼之中。因此他们对自己的签字很当回事。
       美国人除了着装随意外,比较迷信品牌。旅游开车到一个陌生地方,有几家餐馆,肯定是进知名连锁店。买东西认牌子:品质式样完全不相上下的中国产鞋子,挂不挂品牌,价格就要相差很多。所以美国的知名品牌评估值有的超过600亿美元。
       在一个靠信用生活的国度,绝对不能失去信用。美国人因此非常重视自己的履历,重视自己在工作过程中建立起来的信誉。
       (郎越摘自《世界博览》2001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