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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感]不下雪的城市下了雪
作者:唐 俑

《青年文摘(绿版)》 2001年 第0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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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于气候的异常,这个城市在时隔15年后,下了一场罕见的大雪,让许多孩子的父亲和母亲,得以在最纯洁无瑕的洁白背景下,演绎他们的爱。
       天上开始飞舞雪花的时候,我正在出租车上闭目养神。我要去郊外一个公园里的宾馆,拜访一位远道而来的朋友。雪下得越来越大,而我离目的地还很远,从时间上推算刚走了不过三分之一,时值下班的高峰,车走得慢如蜗牛,急切的心情使我无暇欣赏这个城市里少有的雪景。
       没想到这时候司机突然把车一拐,停到了一家单位门前。这是干什么,我决定先发制人:“小姐,你是否想涨点价?”
       女司机愣了一下:“涨价?”
       “那么,莫非你想请我下车?”
       “也不是这个意思。”司机嗫嚅了一会儿,终于说:“先生您看,下雪啦!”
       “我早看见了,但这跟你停车有什么关系?”
       “我想跟您商量一下,先生,我想……”
       当然是难以启齿的事,就这么把乘客扔在下雪的街头,也太不人道了吧。我静静地等着,看她究竟要耍什么花招。
       “先生,您换一辆车好吗?”“为什么?”
       “您看下雪了——”
       “我知道下雪了,”我不耐烦,口气强硬起来,“但这不是你拒载的理由。”
       “是的,可我只想请您帮帮忙。我要去办一件急事,帮个忙好吗?”她几乎有点低声下气了。我狐疑地看着她,想从她眼里看出到底有几分真诚。
       “是这样的,”她见我有点动摇,忙接着说,“我女儿四岁了,可她还没见过雪是什么样子,您知道,我们这个城市不常下雪。”
       她语气里的深情让人无法再怀疑,不过,可以叫家里人带女儿看雪嘛。
       司机的神情黯淡下去:“家里除了我和女儿,没有其他人了。我出车的时候,就把她一个人关在屋里。”
       “她才四岁呀,没有保姆吗?”
       “保姆回乡下过年了,到现在还没回来。先生——”
       “好啦,你别说了,”我边开车门边说,“快去吧,你女儿还等着你呢。”
       说话间,我看到刚才还那么大的雪,竟已小了下来。这让我有点后悔,不该耽误司机的时间。如果她女儿因为我而失去看雪的良机,那我会非常不安。这场雪下得非常偶然,在这个城市里生活的人们,一生中能否再遇上这样的偶然呢?更重要的是,这一耽误可能会扼杀一次母爱。对于那个孩子,其实不会有什么损失。她的记忆中,有无这一天的雪都无关紧要,就如同没有见过高楼大厦的人,一辈子住在草房里也能心平气和地把日子过下去。但是对那个母亲来说,就是另一回事了。这个遗憾,也许会像把刀一样,深深插在她的心上,让她一生都在自责的疼痛中不得安宁。
       但愿不致如此,我不由祈求老天把雪下大一点,千万别停下来。
       好像听到了我的话,雪花小了一会儿后,又大了起来,并且越来越大,很快使城市的景物模糊起来。
       我在飞舞的雪花中伸手拦车,在将近十分钟的时间里,至少有三辆车在我面前驶过,但一辆都没有停。如果在以前,我必是怒气冲天了,但是现在我心平气和,我想他们未必是有意要拒载,我相信他们也跟那位母亲一样,是急着赶回去带孩子去看雪。按理说这种天气比平时更容易挣钱,然而因为有更可珍视的东西。他们宁愿放弃金钱。
       我终于拦下一辆车。
       司机四十来岁,我发现他跟这个城市的其他人一样,对这场大雪意外从天而降,虔诚到就像圣徒见了上帝。他说他的一生中只见过两次雪,一次是今天,另一次已是十五年之前了。他的儿子十二岁,除了在电视电影上,还没见过真正的雪呢。不知下次下雪是什么时候,也许不会下了,报上不是说全球气候变暖了吗?
       。
       “那您为什么不带您儿子去看雪?”
       “我刚给他妈打了电话。让她做好准备工作,我很快就回去。”司机兴奋地说。
       待我赶到朋友的宾馆时,地上的积雪已有五厘米左右。公园里早有人堆了许多雪人,一些年轻的父母拿着相机在为他们的孩子选择合适的背景。人们的欢声笑语和着脚踏积雪吱吱的声音,演奏出这个冬天最温馨的音响。我和朋友当然不甘呆在宾馆里,到公园找一个小亭坐下,让服务员泡上热茶,静静地喝着茶欣赏,其实我们欣赏的,不仅仅是雪景。
       我和朋友的目光,都被一对母女吸引住了。母亲非常年轻,带着她那只有四五岁的女儿。确切地说是她跟在女儿的后面,手上撑一把漂亮的花伞。但是那把伞基本上没用,因为她的女儿常常跑出伞的遮挡范围,那个可爱的小精灵,穿着火红的衣服,不时地在雪地上打几个滚,像滚过一个小太阳。她这样滚着,口里直叫:“妈妈妈妈,你也来嘛!”妈妈乐得合不拢嘴,跟自己的小可爱撒娇说:“不嘛,妈妈要打伞呀。”女儿说:“不要不要,我不要打伞,我要你一起打滚。”
       透过茶杯上薄薄的水雾,我看到朋友痴痴地盯着那对母女的眼睛;竟有些湿润。
       “假如我要做母亲,就做这样的母亲。”良久,朋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