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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口述：李　茵
       不少人认为，留学就是远渡重洋到国外求知。其实知识打工者到经济发达、观念前卫的特区磨砺，又何尝不是一种“留学”！
       坐在装有空调的大户室里，轻轻敲击着电脑键盘，看着几十万、上百万元的资金每天从自己手里“流”进“流”出，在品咖啡的同时领略着股市的风云变幻，我常常感到一种说不出的惬意和亢奋。回想起这几年的经历，有时就连自己都有一种恍如梦中的感觉。仅有中专文凭的我，从家庭教师、股市散户，直至成为“圈”内小有名气的女操盘手。这一切看似有点不可思议，但我知道，这都得归功于自己的一种新思维观念：把打工当做“留学”!
       “留学”，从做“小保姆”开始
       我出生在西北一座偏僻的小县城里，那年从技校毕业后因找不到工作，便和4位女友结伴去了深圳。那些日子，我们在这个陌生城市的大街小巷到处寻工，如绝望的落水者，看不见岸，也看不见天空和星星。
       好在蛇口一带工厂林立，对做流水线的打工妹需求量很大。所以我的几位小姐妹才有幸进了一家私企小厂。开始她们干的都是最苦的挡车工，在学徒期间，每天都是满手血泡，有的因不适应浓重的蒸气还晕倒过。与她们相比，我是最幸运的，凭着一张清纯的学生脸，在南苑花园竟找了份做专职家教的工作。虽然月薪只有区区400元，但主人承诺包吃包住，还“视业绩发红包”，这就足以让人怦然心动。
       这是个标准的“富人区”，我的授课对象是上初一的一名可爱的小胖子。他的体形让我联想到气球；与他家惊人阔绰十分不对应的是小胖子对英语惊人的无知。虽然如此，我当时依然满怀信心地想：不就是英语吗，不需要太高的智商，只要勤奋就行了。后来我才明白，勤奋正是这些被宠坏的小皇上所欠缺的；
       单词是学习英语的基础，我首先教他念课本上的单词。开始时他倒饶有兴致，我念他笑嘻嘻地跟着念，可不久他就露出不耐烦的神色，但又碍于在一旁盯着的奶奶，只能怏怏不乐地坐着，不过声音里已充满了懒散。每隔一分钟，他就张开大嘴打一个哈欠，像一头偷懒的小熊。我见他已无心背单词，便取出事先打印好的一份英语试卷给他做。他握起他那支精美的钢笔，不情愿地写了下去。“阿姨，这份试卷太难了。”他向我抱怨。其实那份题是我专门为使他对学英语有自信心而选编的，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了。
       第二次辅导时我瞅见桌上多了几排巧克力，还以为是用来贿赂我呢。直到他每打一次哈欠便往嘴里扔一块时。我才明白那是用来治哈欠的，不过“药效”并不理想，他照样哈欠不断，活像在犯鸦片瘾。我问他：“课后复习了吗?”他话没出口先打了个哈欠，一股巧克力味直冲人脸。他懒洋洋地说：“我忙。”看到他卧室里堆得小山一样的游戏光盘，我就知道他忙到哪儿了。
       见“硬性灌输”对这个懒散的小熊效果不佳，我决定首先从磨练他的意志着手，于是便利用小孩子贪玩的特点，陪他踢足球、跑步、爬山，渐渐地，“气球”；开始喜欢上了我，并主动改掉了一些不良习惯，学习也逐渐步入正轨。后来看到孩子的成绩突飞猛进，主人夫妇十分高兴和感激，当年年底，我竟意外地得到了一个4000元的大红包!不久，那位当保姆的苏北女孩辞工回乡结婚，于是我又成了这家的兼职保姆。过去我还以为住在南苑花园的都是些没文化的?暴发户，后来才知道，主人夫妇竟都是毕业于北京一所名牌大学的硕士生。李姐在一家银行供职，王哥学的是投资专业，在一家证券公司为投资机构当操盘手。由于他们工作忙，常常加班，所以很少有精力过问家里的事。有时，遇到家里的米差不多要吃完了，孩子的球鞋破了需要换之类的事，我就常常提醒。后来，我干脆每个月列一张家里日常生活的清单给女主人。那天，女主人拿着我用电脑打出来的“家庭每月开支计划及预算”，足足愣了好几分钟。她没想到，除能熟练操作微机外，我这个尚未结婚的女孩，对家庭日常开支竟有如此周密的考虑和计划，于是便索性让我做了家庭“总管”。
       一次女主人过生日，王哥说在：深圳他们的朋友很多，必都来“贺寿”。于是，我早早就为生日宴会做了准备。那天的欢声笑语几乎要将屋子撑破了。送走客人他兴致极高地笑着对我说，李茵你不能把打工当做打工，应该把打工当做“留学”！也许连男主人也不会想到，他这不经意的一句话，竟会影响我的一生，以至于成为我人生中的一座灯塔！那一刻，我尘封的心境豁然开朗：是的，在特区打工，我不能仅仅满足于干好自己该干的活拿高薪水(当时我的月薪已涨到1000元)。应该把打工当做“留学”，学一身本领，将来干一番大事！
       于是我决定拜王哥为师，学习金融投资，研究股票。有人说，人生如同一环扣着一环的链条，只要其中一个环节改变了位置，那么整个人生都会为之改变。这话说得太有学问了，后来我能有幸坐进大户室，成为指挥“千军万马”的操盘手，也充分印证了这一观点的科学性。
       初入股市体验风浪
       王哥不愧是操盘高手，金融知识极其丰富，尤其是谈起股票，更是眉飞色舞。他从华尔街谈到股票游戏高手皮肯斯，从包玉刚智取九龙的大场面，讲到陈松青巧玩“佳宁”股的小计谋……这一幅幅股海沉浮的悲壮场面，一会儿被他描述得如惊涛骇浪，一会儿又如迷人的小夜曲，让人听得如痴如醉。经过近一年的系统学习后，王哥送我一台电脑。在“模拟股市”中，我开始了操盘练习；盯着显示器，眼睛时常发涩。
       有时男主人也带我去证券公司。每次听着他和一些老总讨论、研究行情，再看交易大厅里那种充满刺激的火爆场面，我就有股跃跃欲试的冲动。尽管王哥曾说过：“炒股如坐过山车，天旋地转，你要真玩，首先要有心理准备，怕晕就不要坐上去!”但这里毕竟充满了机会和诱惑，所以最终我还是用1万元开了户，然后开始人市操作。最初，出于谨慎，我选择一些不足很热门、价格不高的品种人手；价格波幅不大，“杀伤力”也不强。像学游泳一样，先在浅水浸浸，即使亏了也不至于太惨，赚了就当追加资金。关键是锻炼自己的“眼”，学会判断股市的升跌。这种方法果然很有效，虽不会大发但常常会有小赚。两个月后，口袋里竟奇迹般地多出了2500元钱。应该说，这是我在资本市场挖到的第一桶金!这笔收益，变成了我和家乡几位小姐妹在银湖的野餐。
       炒股有了几次小的成功后，我对自己充满了信心，于是便决定“做大”。当时深圳“宝安”传出利好消息，我便凑、了3万多元钱准备“拼死一搏”。这种股票属房地产类，那时被普遍看好，且股价仅9元。第一天因主人家里有事我没顾上买，没想到第二天就直升到了10元以上，我开始犹豫，是“吃进”还是静观后市，没想到在短短几天内，宝安股的股价已蹿至12元!我后悔不迭，赶忙
       买了3000股。本想做中线，出人意料，这只股票不到半月时间竟爬到了每股13．70元的价位上！尽管不少股民仍在迫风跟进，尽管不少股评家声称此股仍有土涨的空间，但我还是毫不犹豫地全部抛了出去，因为我心里有数，人不能太贪：再说股市里还有个“有太暑必有大寒”的理论。果然这只股票往上短暂地蹿了一下后，便开始直线下跌。人群里连连发出呀呀的啧啧声，排队买进的那一队呼啦一下子消失了，卖出的队伍越来越长。接下来的情景自然是一片萧索。从众多散户的骂娘和无奈叹息中，可以看出他们心中的郁闷和痛苦。也就是从那时起，我再也不相信什么“股评家”；你别看这些人浑身精美包装形象很“酷”，说话的口气权威而又严肃，有时像上帝在告诫自己的子民，不可以触犯天条，也就是说不能在股市里干傻事，事实上在指导操作中，他们干的傻事比谁都多。有人说实际上股评家承担的足牧师和心理医生的职能，我看这话倒还确切。
       这次牛刀小试，我一下就赚了5000多元。从此更加坚信，炒股靠的是知识、信息和“感觉”。随后，在王哥帮助下，我又做了一段有较大吞吐量的操作，到1995年夏天，手里已经有了十多万元。这点资金虽然距离大户还过于遥远，但在搏杀中，自己毕竟积累了丰富的操作经验。
       坐进大户室又急流勇退
       1996年春。在男士人的推荐下，我终于走进大户室，成了一名操盘手。为大户操盘，一般足有协议的。如果被深套，大户提出清仓，操盘手不负任何责任，如果盈利，我的季薪就是盈利部分的30％。每天操盘4个小时，坐在大户室里领略着股市的风云变幻。平心而论，这种既无风险又可以锻炼自己的机会的确千载难逢，同时在这里工作又使自己大开眼界，大户室里每天滚动的是千百万的巨额资金，上演的则是大喜大悲的跌宕人生。我合作的第一个大户，是靠批发服装致富赋闲在家的女老板。她不准备再做服装生意了，可是自己对股票又不得要领。我为她操盘了一个中级行情，在她开上了私家车的同时，我也得到了应有的收益。更重要的是，我的知名度在这家交易部就像牛市的股指一样不断攀涨。同时，我对市场变化的反应更加灵敏，尤其对市场动态分析和个股点评有了自己的独到之处，备受大户们的首肯。
       不久，客户部转来了一名年轻的新大户。小伙子二十七八岁，长相清秀，模样很斯文。我对合作的这第二个大户印象极好，他叙述事情不像奶油小生或者书呆子那样，声调发嗲，故作姿态。他的语言干净、利落、简单决不重复。他不轻易阐明观点，一旦阐明，就像乾坤已定，谁也撼动不了。这在尔虞我诈，互相拆桥，一张口就哼哼哈哈言不由衷的商场中显得鹤立鸡群。和他在一起，我无拘无束，个性张扬。当我发现自己脑海中牢记着他的举手投足，并且一想起与他无意中的手足相触便会耳热心跳时，我意识到我已被他吸引——尽管我的花容月貌，加上谈婚论嫁的好年龄；引来很多介绍男朋友的红娘，还有直接向我明示的，他们中不乏优秀可陈者；
       他父亲足广东一位个体业主，靠经营服装生意发家；后来见股市火爆，便让学财会专业的儿子赵明带着200万元资金入市。我选择了做短线股。那时股市实行T+O交易方式，股票当天买当天就可以卖，最多时，我一天可以套现五六次，换手量达到七八百万，看得赵明日瞪口呆。股市上扬趋势持续一个多月后，银行方面发出了不得向券商透支并限期平仓的紧急通知，我心里一‘激灵，因为自己毕竟太清楚中国政策对证券市场的影响了，于是便果断卖出了手中的全部股票。果然，几天后股市大泻，成交量也出现明显萎缩，场内部分资金开始出逃。
       仅仅一个多月，我的战绩就令赵明惊喜异常。眼看邻座几名大户因没有及时离场又透支炒股被深度套牢后，连利息都还不起而东躲西藏，赵明就更感觉到了我的珍贵。那些日子，他的眼神多了许多温情脉脉，那张平淡无奇的脸也主动灿烂起来。一次到小梅沙散步时，他动情地对我说：李茵，前面的路还很长，让我们试着一道走过吧!对于我来说，这句话已经足够吁是延续了许许多多美丽的日子，我们一同去感受《罗马假日》的浪漫，一同在秋高气爽的季节领略金桂的飘香，我们在夜的霓虹中相偎相依。那时天特别蓝，空气特别清新，夜晚天空的星星显得可爱而温柔。
       有一天我们在咖啡屋聊天，平日落落大方的他突然变得腼腆起来，嗫嗫嚅嚅半天，终于鼓足勇气颤抖，着掏出一个精致的首饰盒，柔软的红丝绒底面上衬着一枚耀眼瞄钻石白金戒指，他说：“我是真诚的，希望你收下。”午后的阳光照在钻石上，熠熠的光辉照得我既羞涩又十分慌乱。尽管他最终把它戴在了、我的手上，但对股市精通的我；对恋爱却生，疏得很，那时我根本就没有想这种爱情的“含金量”。
       转眼到了1997年夏，在股市经过一段时间的休息后，不甘寂寞的男友见邮市异常火爆，便提出抽走全部资金炒作邮票。我当即提出异议，说你根本就不熟悉邮市，最好不要冒这种风险!男友被在股市上的胜利冲昏了头，他一下就狂热地把资金全部赌在了“回归张”期货上。
       没想到邮电部把发行量提高到了两倍，男友几乎赔得血本无归。最后，他竟疯子一般号叫：李茵，你这个婊子养的，当初你为什么不阻止我!我把你当成：了聚宝盆，原来你是个他妈的白痴!我做梦似韵看着眼前的一切，大脑一片空白。更无法相信，这些我有生以来听过的最肮脏最刻薄的话，竟然是从他嘴里吐出来的；而且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此时我才明白，自己在他心目中的价值，远不如那些股票或邮票!为了维护一位女性应有的自尊，我只好愤然离他而去。
       经历一场可怕的情变后；我又走进了大户室，并渐渐恢复自信。在1997年下半年至1998年，我紧跟着几个龙头大户，并利用从官方渠道得到的信息，帮几位大户做了ST板块的高科技股，也买了“黔轮胎”、“光明家具”等新股，除个别股票出现意外赔了一部分外，基本屡战屡胜，使大户们赚得口袋满满，同时我也拿到了丰厚的佣金。1999年5月，中国股市突然又开始出现井喷式的行情，各种股票都疯狂上涨。2000年到了，股市开始大张旗鼓地向2000点历史高位冲击。坐在大户室里的我，当然不会错过这些难得的历史机遇。—其间我帮大户们成功指挥了一个又一个漂亮的“战役”，应该说，那一阵子，钱对自己来说已不是一个具体数字，只是一个不断滚动增大的概念。
       入道4年来，我在股市的钱赚得心满意足，但也赚得胆战心惊。因为作为一名操盘手，几乎每天都在高度紧张中度过。4年的操盘生涯使我明白，证券市场足人才淘汰率最高的场所，也是最能磨砺人斗志、心智、毅力、才能的地方，你永远都无法确认自己是胜利者。只要你继续买卖股票，继续在这个市场生存，你就不能认为自己是赢家。与此同时，一些证券交易所老总的急流勇退又给了我一种启示和警示；回想起这几年在证券市场叱咤风云的人物，如今都是大起大落，不是隐退就是改行；有的甚至锒铛入狱。而自己在操盘生涯中，有几次也是险象环生，几番思量后，我便决定放弃股票，找个踏实点的行当做。
       2000年国庆前，我回家乡考察，发现这里的旅游资源十分丰富，但因财政困难，地方政府无力开发，这无疑是捧着金碗讨饭。我请几位关系不错的大户前来“旅游观光”，最后我们商定合伙办一家有层次的旅游公司，当然这还需要官方的支持。令人兴奋的是，此事已引起当地政府重视，他们说报告很快就会送上去，并预言：这事准行!
       也许用不了多久，我真能做老板。也许前方等待自己的将是更大的成功，但无论如何，我的所有“辉煌”还得归功于那句话：把打工当做“留学”!
       (林同华摘自《人生与伴侣》2001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