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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感]激情五秒VS牵手一生
作者:高汉武

《青年文摘(绿版)》 2000年 第1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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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店临着小街,学校在花店的背后。
       花店所在的这一排铺面所有权属学校,只是自向外出租之后,就把进出校园的门封了。不过,房是旧房,红砖砌成的窗孔还留着。于是,每天从早至晚,仍有小街的喧闹和着汽笛声隐隐传进校园。我是不习惯这噪音的,一天繁重的课务下来,很希望有一方很小但一定得静的精神家园让我读书和写作。问题是,学校偏安排我住在花店背后,花店背面的窗孔正好对着我的房门。
       我向校长提出换房的要求。
       校长说:房是陋室,有人则灵。再者,买朵玫瑰花什么的送女朋友的话,多方便,叫一声,窗孔里就可递过来。
       校长真是会开玩笑,我才18岁!
       转眼便是第一个学年结束后的暑假,我先于同事们几天来到学校,我想集中几天时间复习功课,参加第二年五月的成人高考。一天早晨,校园四周很静,有薄薄的淡蓝色晨雾正弥漫开来,我绕着学校操场跑过几圈后,正欲进房拿文言课本的时候?耳边隐约传来《诗经》的诵读声: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这是一个女孩的声音,一个女孩子美妙绝伦的声音。能够吐出这美妙的诗的声音的双唇,只能是晨雾中的两片翕张的花瓣,而女孩必是一叶远离尘俗的深谷幽兰。环顾四周,我终于发现这声音就是从花店的窗孔里传来的。我悄悄移到窗下,目光穿过红砖码成的窗孔。努力搜寻声音的源头。我看见花店的店门已打开一片,一缕晨光斜铺进屋,满屋是高高低低的姹紫嫣红。女孩坐在门边,但却不见其身影,惟有声音,在满屋的花朵中,如同杨万里笔下那群黄蝶,正翩翩起舞……
       我应该向女孩问个早安。
       但我怎么开口,她姓甚名谁?呆立几分钟之后,我回到了我的房间,大声诵读精灵般的古代文字:婷婷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
       那边的声音突然没了。
       到第二天,我希望这种声音再度如期飘来,但是没有。
       我的心很空。
       第三天了。
       终于又听到了久违的声音。
       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
       在片刻的停顿间,我终于勇敢地在窗外接了下去:
       爱而不见,搔首踟蹰。
       花店里的声音戛然而止。
       就在这天晚上。我无法入睡。我一方面责怪自己自作多情,另一方面又一次次给自己壮胆,今天晚上,我一定得见见这位吟诗的女孩,我一定得看看黄蝶般的诗歌到底是在什么样的花瓣间飞动。甚至,借口也已想好:我就在花窗这边叫老板买花。我为自己聪明的决定而兴高采烈,在房里狠狠地蹦跳了几下。站在窗口下,我干咳一声。老板,买花!
       妈妈,有人买花。里面终于有了渴望听到的声音。
       有人走过来了,边走边问:哟,后面也开了门面?
       怎么,做生意还有前后之分?
       那倒不是,买什么花?几束?
       玫瑰,一束。
       来的显然是女孩的母亲。她问过之后,即转了身,然后吩咐自己的女儿:书放下,把花给学校的老师送去。她已猜到我的身份。本来也是,还有谁,会晚上来店后买花?
       女孩终于过来了,一束玫瑰已伸出窗孔。
       送人?
        女朋友。关键时刻,这句台词我还背错了。
       祝你幸福!女孩稍为迟缓了一下,然后说。
       随着,伴着花,一只纤细白皙的手即伸了过来。我伸手去接,忽然热血上涌,一把就抓住了那只温润的手。顿时,电击的感觉涌遍我的全身,女孩受惊了,试图抽回手,但当发现在我有力而又温柔的掌护下纯属徒劳时,也就不再用力,任由我的另一只手轻轻地摩挲。此时此刻,时空静止,心在《诗经》的字里行间穿行,在花店的花瓣中跳跃,在手与手之间晨露般滑动。
       几秒过后,女孩的母亲在喊她了,女孩便转过了身。
       我忽地后悔起来。
       夜晚灯光暗淡,我连她的脸蛋儿都没瞧个明白啊!
       尽管如此,这一夜我仍兴奋得无法入眠。女孩给我一种从未有过的幸福使我全身灼热。我甚至认为,这就是我与她千万年中千万人中一次经典般的摩挲。
       可是,就从这晚之后,女孩却神秘地不见了。这使得平日很少出校门的我,一天数次转出校门,佯装买花,徘徊在花店门边。但我终究没有向店主打听她女儿的去向,尽管数次有问的冲动可我不知道怎样开口。我心里算计着:女孩一定是一位高校的学生,寒假里,她一定会回到这店里来。既然如此,那么,就让胸腔成为酒坛,让这份说不出理由的情感再严严实实酝酿半年吧!再度开启,岂不更芳香逼人?
       春节前夕的某一天,花店却突然搬走了。
       这好比在一桌丰盛的筵席上,正当我颤动着手要启开一瓶最名贵的美酒时,竟残酷地发现,桌面上却只剩下了我。
       过了春节,我也离开了这个学校。
       四年后,朋友为我介绍了一位名叫小媛的新分配的师大毕业生。正在我们认为相处过一段都感觉满意,制订携手步进婚姻殿堂的计划时,原来学校的毕业生举办同学联谊会,特邀我这原班主任参加。小媛听了,也很有兴趣。我说:正好,白日放歌须纵酒,佳人做伴好还乡,于是同往。参加过过活动,当夜两人走上了已拓宽了许多的小街,令人诧异地,在曾经的花店前,小嫒停下脚来,站立很久,喃喃地,她说你给我解释一下,人在世上,为什么一些很小很小的事情,却总是刻骨铭心地留在记忆里?比如说,我读大一时,曾随经商的父母在这个地方呆过近一年。这一年的暑假里,有一个男孩说要买花,忽然间就在后面的窗孔里捉住了我的手……
       巨大的幸福拥着我。
       小嫒,就在此刻,我也才知道,你在我心房里已住过四年。
       世界何其大,又何其小。
       我牵了她的手,说:你说说,摩挲了多长时间?
       几乎,不超过五秒。
       那么,五秒的摩挲与一生的牵手哪个长?
       小媛浅浅一笑:那要看具体情况。
       小媛的话是辩证的,前者可穿透时空,后者能把时空穿透,它们是一个等数。
       (郁如凤摘自《年轻人》2000年第1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