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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长]女孩自己租房住
作者:梅 哲

《青年文摘(绿版)》 2000年 第1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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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我租房的那天开始就感到过去没有意识到的东西慢慢都意识到了,我要面对将来。
       我家的住房故事
       到这个月底,我在外边租了8个月的房子。我离开了和爸爸妈妈在一起共同生活了19年的家,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空间。我住的地方很简单,有一张床一个桌子和一个方便衣柜,最值钱的是那台586电脑。
       我的爸爸是知青,妈妈是70届初中毕业生。我从出生的那天起,就一直住在简易楼下边的一间小房里,一年到头见不到一点儿阳光,顶棚里总有老鼠跑。我一哭,妈妈就吓唬:“再哭,上边的耗子就下来咬你的耳朵。”小时候,我对于居住条件好坏没什么感觉,因为那一大片简易楼的前后左右挤满了我家那样的小房子。但随着年龄增大,眼界开阔,意识到有些人住得好,心里就有一股说不清的滋味。
       1990年,妈妈单位分房,两千多人的工厂盖了两栋6层楼。妈妈和爸爸跃跃欲试。那几天,爸爸和妈妈一下班就把单位申请住房的人列表排队,什么一年工龄1分,局级先进2分,厂级先进1分,加来算去妈妈被列在170名之外,急得她当时就哭了。但爸爸说咱们进不了楼,可以分问“二茬房”,妈妈一听就不哭了。那一阵,我被爸妈的心情左右着,每天都裹在他们的情绪中,他们的态度也感染着我,抑制不住兴奋对同学们说:“我要搬家,要有自己的小房子了。”妈妈每天下班回来都要带来分房的消息。第一榜妈妈排在194名,能够分到房子的希望非常渺茫。爸爸的情绪一下子非常低落。妈妈就抱怨说前面有很多有来头的人伸手要房,厂里也没办法。爸爸垂头丧气地表示听天由命。又过了一个多月,妈妈下班后惊喜万分地说:“嘿!第二榜还有我,献血加3分,我献了3次就是9分。提这条的是个献了4次血的工会小组长,他一发动,响应的人特别多。真的,厂子要是不加分,往后就没人献了。”
       好像是快过“六一”的时候,妈妈才带来一个足以令我们全家人快乐的消息。第三榜的名单上有妈妈。那年,我11岁。后来,得知那间“二茬房”在东花市。爸爸骑车带着我,一家三口迫不及待地奔向“新房”。
       我需要一个属于自己的独立空间
       北京人租房住的有很多,拆迁的要周转,结婚没房的要租房。我找了3处才找到。第一次是价格太贵,我一个月1200块钱工资,能够承受的价格在400元左右。第二次是新街口附近一间8平方米的小屋,虽说小可离单位近。但房主一听我一口纯正的北京话,就站在身后说:“小姐,您是北京人吧,我们可是规矩本分,不想招灾惹祸添麻烦……”没等他唠叨完,我就走了,心说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要不是租赁中心介绍,我才懒得上你这来呢!
       现在这间房子在北京东南角,离我上班的中关村特远,但300路车比较顺,而且房租比较合理。一大问房18平方米,院里还有厨房和厕所。我找了一个伙伴,房租一人一半,一次性付清一年的租金又降了些,划算!我觉得整个租房的过程特锻炼人,说穿了就是自己去面对现实。比方说租金问题就是灵机一动提出,结果对方马上同意了。还有,一开始我对爸妈说上同学家住,但几天之后觉得这样说不是长久之计,索性摊牌,公开讲明自己搬出去的原因,而且想好“突围”的具体理由。第一,夏天回到家连个洗澡的地方都没有,每天内衣内裤洗了想晾晾都找不到一块合适的地方。第二,自己已经长大,早晚要离开家长,早离晚离都一样。第三,我要买台电脑部没地方放。我刚说完,妈妈就哭了,指着爸爸说:“孩子是没法儿才走呀。”我知道妈妈为什么哭,心里特别扭。
       我递给妈妈一块纸巾,她擦了擦眼睛,脸上显出欲言又止的神情。我知道爸妈最不放心的就是诸如怀孕、同居这类难于启齿问题。他们想问想关照想叮嘱,但又不好意思说明。无论我怎么讲,妈妈仍然不放心,非要到我的住处看一看。我说:“妈妈,您相信我。”实际上这话没什么意义,妈妈连自己都不相信,能相信自己的女儿吗?但我要做到让妈妈相信,用实际行动拯救信任危机。
       我的伙伴是个美甲师,很新派很前卫,她租房的理由在更大程度上是个秘密。她告诉我自从看见了父母亲相爱的场面,就没有在家里住过一天。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呆不下去。可能是心照不宣,她的父母并没有阻止她到外边租房子。
       一个人住是想彻底改变自己
       现在,我想自己租房住的真正理由是要摆脱难于健康成长的处境。命运虽没给自己带来什么麻烦,但那种生活方式很难摆脱,贫困和狭小让人愚笨。我想自己之所以走了一段时间的弯路,和环境有关系。住在杂乱地带的人们构成底层社会的主体,而且这种现象会延续,如果想摆脱只能跳出。
       以前,没有人告诉自己这些道理,是我琢磨出来的。爸爸总是随地吐痰,乱扔废弃物,践踏草坪,将近50岁的人还随地小便。报纸上总说要提高公民的道德意识,提高自身素质,但我觉得问题没有那么简单。我不懂什么社会心理学,但我知道爸爸看见高楼大厦时的那种眼光。爸爸和一起插队的知青聚在一起喝酒的时候总是泪眼汪汪,说话也全是牢骚。我不理解他们那一代人,只能逃离,这是埋在心中很久的一个想法。我想自己努力,将来有条件帮爸妈改善一下生活方式。因为他们在本质上是善良和上进的,他们让我好好学习。爸爸最爱说的一句话就是:“爹这辈子完了,你得好好念书,上大学可以改变命运。”在这点上,我很清醒。但我恰恰在这点上背叛了爸爸,他很失望,不止一次对我咆哮如雷。我的不争气加快了他的信心丧失。他说自己一辈子都是听任命运的摆布,对生活任劳任怨,可就是时候总赶得不对,该长身体的时候没钱,该念书的时候上山,该工作的时候下岗,也许正是从头到尾的顺从,使得他丧失了可以改变自身的机会。我知道爸爸很难再有什么作为,但我不行,我不想被淘汰。我们公司有不少外地大学生,他们非常勤奋,谁也看不出他们没有北京户口。人口资源的重新配置,必然要淘汰一大批有北京户口的北京人,这种迹象越来越明显,因为经济越完善越成熟,户口的作用就越弱。我刚刚20岁,不想像自己的父母那样怨天尤人地过一辈子。有时侯,我为自己以前浪费了那么多宝贵的时间而悔恨。要知道,过去的我几乎是个非常典型的“问题少年”。
       我在一家公司负责前台接待,这是一个简单的工作,职业高中学的文秘专业技能几乎派不上用场。但这个工作环境却给了我很大的刺激,使得我要主动提升自己,一边工作一边自学计算机和外语。我把每个月收入的1/3用来学习,争取3年内拿下英语本科并通过计算机等级考试。再不学习就没有机会了,我征发奋中感到一种从没有过的快乐。
       我租的地方不让男朋友去
       当我把租房的事情对男朋友说了以后,他蹦起来嚷:“谢谢你想了
       一个让咱们无忧无虑相爱的好主意。”但我非常冷静地告诉他不行,并且谈了自己的打算,他一听就发起脾气:“你忘了我曾经答应要娶你为妻吗?”我说没有。“那你为什么回避?”我解释了。可他仍坚持说:“那也别拒绝我,你的拒绝让我心痛。”那天,我咬着牙让他走。他表示要走就永不相见,我说自己没有那么绝情。但他还是走了,我流着泪水说这就是相爱以来自己服帖顺从的结果,是一种报应。
       我和一同租房的伙伴相约:谁也不准将租房住的事情告诉自己的男朋友。在我想明白要努力提高的道理之后,就开始厌恶那种卿卿我我的缠绵场面,觉得那东西仅仅是满足一种生理需求,很低档,内心深处没有取得好成绩那种辉煌的感觉。缠绵是一件或早或晚都可以发生的事情,但学习是一步赶不上,步步赶不上,追悔莫及的滋味让人沮丧让人自责让人失落。我真的不想再同以前那样毫无目的瞎混了。我们公司总经理只不过31岁,但他是国内知名的计算机软件专家,他的知识为自己赢得了人们的尊重和富足的生活。
       第二天,我想还是谈清最好,毕竟是相爱好几年的男友。我明确表示要26岁以后再谈论婚姻,因为两人一点儿基础都没有。“我爸爸答应给30万!”他用一种炫耀的口吻说。我说我们公司的女白领都年薪七八万,开发部的挣得更多,30万花完了怎么办?他当时就暴怒,指着鼻子骂我变心,还说要是让他发现我另有新欢就鱼死网破。他一甩手走了,几天后就领来一个比自己还要漂亮的女孩子故意到公司门口等我。那时候,我觉得从心里“腾”地蹿起一股火,自己从初中3年级就和他谈情说爱,我哭着想把他从那个女孩手中抢过来,但就是那时候,清洁工的招呼声把我唤醒,我一下子意识到生命中有更重要的事情在等待着自己,便擦着泪跑开了。
       公司有一个清洁工,每天低头干活,很少和人说话。有一天,吃饭的时候,我正好坐在她的旁边,忍不住问道:“您多大了?”她看了我一眼说:“28岁,下岗3年多了。”她告诉我过去下岗期间从单位领过下岗工资,后来也到街道办事处领过失业保障金,单位和街道推荐过几次工作,但没有单位接收。这份工作还是托人找到的,只签了一年合同,不知道一年之后怎么办?她还说:“以前退休的有退休费,今后没有工作只能靠自己。”和清洁工对话的那晚,我一夜没睡,终于看明白清洁女工的忧伤。公司里面的研究人员差不多和清洁工一般大,但他们脸上没有忧伤。他们在单位拼命工作。一有机会就去娱乐,过着真正的幸福生活。在市场价格条件下,个人的生活状态与知识拥有成正比,财富和知识相形并生。现代生活中产出这种分化是必然的,看上去不公平,但那是个人过去生活的一种放映,每个人无法摆脱自己的痕迹,现在是过去的沿袭,人老了仍面对着自己的过去。青春年代的放松就等于为老年埋下隐患。老年的幸福要靠青年时努力。
       每个人都离不开居住环境的影响。在美国那样的国家,平民区内可以诞生篮球明星,但很难产生杰出的科学家。
       我一定要有自己的房子,有一句话说:有恒产者有恒心。
       (李佳凤摘自《当代青年》2000年第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