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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长]打工路上别趴下
作者:打 工

《青年文摘(绿版)》 2000年 第1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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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生真是变幻莫测。我做梦也没想到几乎没什么积蓄的自己,竟然干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拿着5万元贷款搞传销。结果这5万“雇佣军”在有关政策“打压”下几乎全军覆没。弄这笔贷款时,我把自己和父母的房子都抵押给了银行。那一刻,我仿佛感到了生命的终结。
       初闯汕头焦头烂额
       看着老父被生计累得过早佝偻的腰背和母亲憔悴的面容,那种滋味简直难以言表。我在心里说:再也不能因自己的“失足”,让他们在水深火热中备受煎熬了,我得出去挣钱。经过两天两夜的苦思冥想,我把打工地点选在了人称“第二个深圳”的汕头经济特区。因为听人说在那里找工作比较容易,钱非常好挣。
       一乘上直达汕头的火车,我不由吃了一惊:背着行李南下的人太多了,不要说座无虚席,就连过道都被人挤得水泄不通。在车上人们谈论的几乎都是到汕头如何寻工、打工的话题。两天后一个淫雨霏霏的日子,我终于置身于向往已久的汕头市了。在火车站售票厅外的走廊里以及附近可能避雨的地方东倒西歪躺满了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一个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同行的人说,这些人大多是到汕头找不到工作又没钱回老家的。我听了没有出声,心却“突突”地比先前跳得快了许多。
       干粗活,我这个怀揣大专文凭的“知识分子”自然不屑一顾。我坐了好几年办公室,在这里起码得找个体面而薪水丰厚的工作。这是我的最初想法。也许命中注定自己是“贵人”,刚走出火车站,我就从一张招聘启事上看到有家学校要招聘教师,待遇很不错。这工作适合我,几乎没任何犹豫,当然更没任何准备,我就去应聘了。看到我那副灰头黑脸、疲累不堪的模样,威严的教导主任先有几分不悦,接着阴沉着脸递给我几张表。填写那些表格时,我的心“扑通扑通”直跳,因为自己压根儿就没当过老师,但出于求职的需要,又不得不当着人家的面弄虚作假。当时的感受就像做了贼。
       主任给我一本教科书,随手翻出一篇课文说:“你马上去备课,半小时后接受授课而试。”天哪,这太突然了。由于第一次出远门,路上晕车不说,夜里又睡不好,当时我头昏脑胀,手脚酥软,疲惫异常。“能不能让我稍稍休息一下?”我腼腆地请求。“不行!招聘启事上写得明明白白,我们要的是能吃苦耐劳的优秀人才,你这样娇气还能做一名好教师?”我被对方噎得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后来才知道,我的要求犯了应聘大忌,广东的工作是讲究高效率、快节奏的,说干就干,容不得半点儿散漫和拖沓。真倒霉!一进门就给人家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后面的情况更糟,我翻了几遍课文竟不知上面说了些什么,而时间又十分紧张,教案自然写得一塌糊涂。授课面试时,面对台下几位严肃的老教师,我只觉得胸闷气短,浑身发冷。我努力想使自己镇定下来,但没用。结果可想而知,课还没有讲完就被人家礼貌地打断了。一位考官问我:你是不是根本就没做过教师?我尴尬又苦涩地笑了笑,只得落荒而逃。
       后来几经周折,我满怀憧憬地找到汕头旧报社,因为这几年自己一直搞材料,又在报纸上发表过不少文章,自信做个小编辑还是可以的。那天报社老总不在,我就和一位记者聊了起来。他先问我原来在哪家报社供职,做过几年编辑。见我一脸的茫然,他又问:“会划版吗?”我只好如实回答:“不会。”这老兄直言不讳地说:您别浪费时间等总编了,还是赶快找别的单位试试!听了这话,我感到心好似被针猛地戳了一下,虽然脸上强露出一丝笑颜,试图以“高层次人才”那种所谓的贵族气来显示对此的无所谓,可心却在抖个不停。
       此后我振作精神重新找工作,每天早晨5点多钟出去,一直到很晚才回来,一家公司一个部门地逐个拜访,试图找一份好工作,但每次都以失败而告终。这里的公司很多,马路上的人更多,虽然春雨绵绵,但他们大多没有伞,任凭风吹雨打。这些人肯定也是找工作的。为了证实自己的看法,我紧走几步,赶上几位没雨伞的人,和他们搭讪起来。他们说到汕头已好几个月了,本来是想进工厂干一个比较轻松的工作的,可到最后连外面工地上一个苦工的位置都找不到;所带的钱早已花光了,起先向那些在工厂里的老乡借,借到最后连老乡都不敢借了,没办法只得把手表、衣物十几块甚至几块钱贱卖掉。
       晚上我再去大街上,看看能否在那些热闹场所碰到好运气。汕头的夜晚很美,大街上灯火通明,人如潮涌,街道两旁五颜六色的彩灯一闪一闪的,就像银河落九天。然而,就在那火树银花下,有许多人低着头,没有目标地徘徊在街头。看着五花八门的招聘广告,望着苍苍茫茫的求职人群,我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心理素质的确很差,也不得不承认自己能力的局限性。同时也发现,在汕头特区,各行各业的分工都非常细,几乎每项工作都要求有技术专长和三五年工作经验。因为招聘单位都信奉“拿来主义”,人家要的是来了就能生“金蛋”的“母鸡”。
       来时虽然带了两千多元钱,但在特区这地方,能维持多久呢?那天吃罢一份5块钱的盒饭,我无限惆怅。正不胜凄凉,蓦然看见一张有趣的“广告”:“你给我10块钱,我给你一个家。10元住宿,全市最平。”心中一动,10元钱住一晚,就算在家乡的小县城,也是够便宜的啦。我按照上面的地址,七折八拐钻进一条小巷。巷子很深,越往里走越让人心里发憷。真没想到,在金碧辉煌的汕头特区,居然有这种一点儿也不辉煌的地方,污水横流,排成一溜的垃圾桶五味俱全。漂泊在外,哪能有这么多讲究,我只好硬着头皮走了进去。后来,这“10元店”给我带来了天大的好运,它竟导致了我整个人生的转折!
       这是个简陋得无以复加的小旅馆,用三室一厅的住房改装而成,上上下下满登登摆放着18张客床,床上除了一张蒲席外竟连被子都没有。顾客更是五花八门:卖药的、耍猴的、寻工的,活脱脱一个小“联合国”。更令人吃惊的是,真正的老板竟是一位来自北方的大学生。承包这家小旅馆的人说,老板早就不在这住了,他在市里买了一套大房子,现在正忙着炒股。听说同行混得如此出息,我觉得这人很了不起,挺神!不由产生了拜访他的念头。
       费尽口舌,终算弄到了他的手机号和住宅地址。对我的突然造访他先是有点儿惊讶,但我自报家门后他便逐渐热情起来,毕竟都是文人,很容易沟通。“是不是想找点儿事做?”这家伙简直有鹰一样锐利的眼睛。他很痛快地说,如果你有5万元以上的资金,就跟着我炒股,保你发点儿小财。我心里暗想,这不废话吗,有5万元存款我还会找你“指点江山”?我赶忙开玩笑说有,在家搞传销蚀本,欠了银行整整5万块!这家伙一听乐了:原来是负5万,那么你就捡垃圾去!自己原以为这是文人的幽默,但看到他那一本正经的样子,我顿时吓了一跳。这人是个十足
       的疯子,说这话时他竟拨通手机,真的让司机把我送到了市郊一个废品收购站。车子在一溜小工棚前停了下来,扔下我便绝尘而去。“混蛋,你他妈的是个疯子!”我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狂跳着大骂不止。事后才知道自己是多么的愚蠢。
       “哎呀,面子不小哇,能坐小李子的车到我这小庙里来!”不知何时身边走过来一群人,为首的一个小老板模样的汉子很热情,抱起地上的行李就把我领进了其中的一个小工棚。“这里条件很差,先住下来,慢慢你就习惯了!”这一切真让人哭笑不得。我是个有大专文凭的“白领”,怎么能和这些流浪汉一样的拾荒者为伍呢?我心里那个气呀,简直想一拳把眼前这汉子打翻。我发誓,如果某一天碰上那个炒股票的家伙,一定把他打个鼻青脸肿,方能出这口恶气。其实这时我身上的钱已所剩无几。常说“落难的凤凰不如鸡”,想想算了,反正自己已落魄到这种地步,还是先解决了吃住问题再说,管他是流浪汉或是“垃圾王”呢!奇怪的是,这里的男男女女似乎都对“小李子”挺熟,谈起他脸上无不充满敬幕和崇拜。可以看出,在这里他的威望决不亚于美国总统克林顿。我大为不解。
       小工棚里又湿又热而且没有水电,最难挨的是夜晚,没有床,地上又太潮湿,我和另外一名拾荒者只能侧身挤在一块一米多宽的门板上。由于太窄,夜间掉下来是常事,而且,天一黑蚊子就开始肆虐……现在,说起那段日子来没人会信,可我实实在在地经历过啊。此时我才真正体会到了生活的残酷和打工的辛酸。其实这才仅仅是开始。当地人戏称我们居住的“小区”为“淘金部落”,这名字幽默而充满了原始的韵味,很有意思。如果按这种思维逻辑,废品站的老板就是我们的“部落酋长”,他负责为我们提供栖身之地及捡垃圾用的一切工具,如旧自行车(当然也是从垃圾堆里捡来的)、麻袋、铁钩等等。但也有“帮规”:捡到的任何废品只能卖给自己的老板,否则就会被“驱逐出境”。细想这“法规”挺合理,端老板的碗,吃老板的饭,,就要听老板的话让人家发财嘛!
       第二天天微亮同伴就摇醒了我,并推来一辆足可以进博物馆收藏的旧自行车。他帮我在车后绑好两条麻袋,就带我向垃圾场驶去。刚进入作战地域,黑压压的苍蝇便“嗡嗡”叫着扑面而来。根据事前叮嘱,我赶忙取出手套、口罩和旧草帽等,来了个“全副武装”。一走进那个被同行叫做“聚宝盆”的小盆地,我惊得目瞪口呆:只见一座座小山似的垃圾堆上,全是这些盘旋飞舞的小“精灵”,那百万雄师组成的“大合唱”,就像几台发电机组在同时轰鸣。乖乖,这阵势真让人胆寒!我取出小铁耙,和同伴一起在一堆堆不堪入目的污秽垃圾中,搜寻着那些能换钱的宝贝:饮料瓶、铜丝、铁块、烂纸箱等。
       没拾过荒的人,根本不知个中滋味。挥舞铁耙扒开那厚厚的垃圾堆积层时,里面马上就会冒出一股酸臭的白烟,熏得人睁不开眼睛。尽管戴着口罩,仍使人恶心异常,只想呕吐。更让人难以忍受的是上午,南国灼热的骄阳烤得人汗流浃背,头晕目眩。有时我感到自己的皮肤在一点点儿萎缩,那滋味简直比死都难受。那天我的运气极好,捡了满满两麻袋货,足有300斤。走在崎岖狭窄的山路上(这样走近好多),我觉得那车太重了,简直推不动,双腿更如灌满了铅块,怎么也迈不开步。那晚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拼着命走到废品站的,只知道初次“淘金”就身手不凡:足足挣了40元钱!捏着那几张用血汗换来的纸币,不由感到一阵酸楚,甚至想大哭一场。可转念一想,一个大男子汉哭什么,应该笑!特区毕竟接纳了自己。
       仅仅半年,文弱书生就被摔打成了一个浑身肌肉鼓凸的铮铮男子汉。我几乎是这里最棒的打工崽,收入也由最初的每月千把元,火箭般蹿至两千多元,最多的一个月竟挣了3100元!手里有些积累后,我没有急于寄回老家还贷,而是利用这有限的资金,果断地在一个偏僻小镇上开起了自己的废品站,汕头特区乡镇企业发达,这里小厂林立,自然少不了废品,我判断干这一行准行。真是不做不知道,一做吓一跳:经营废品的利润竟高达100%。但我也给自己定了条“铁的纪律”:绝对不收“私货”。诸如整盘的钢筋、电缆线等等,这些东西十有八九是偷来的,即使利润再高也不能要。此举看似“胆小怕事”,实际上却避免了很多麻烦。后来几名贪心同行因大量收购赃物,被罚得倾家荡产甚至为之坐牢,更证明我当初的决策是明智之举。
       开始手下只有三五个“散兵游勇”,后来越聚越多。我竟拉起了一个三十多人的小队伍,其中还有几个落榜的高中生。我动员他们说,捡垃圾要像找情人一样,要“梦里寻她千百度”!大伙儿直笑得前仰后合。我们的关系很融洽,更像兄弟。家里的贷款终于还清了,老父在电话里泣不成声,他只说了一句:儿子,你真行!听了这话,我不禁热泪横流。
       初涉商海17万元买堆“垃圾”
       一年后我的运行轨迹和他“重合”了。我决定炒股!李哥几乎是长坂坡的赵子龙,出手十有九获。我就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积蓄全交给了他。几位当地朋友纷纷摇头,说我“天真得可爱”。那头摇得我心里慌慌的,钱的得失倒不重要,最要紧的是我对一向自信的思维方式产生了怀疑,不知自己是否正在干一件天大的傻事。一个月后他送来了一张支票,我的钱比原来多了近50%。数目当然是惊人的,但很快我退出了股市,原因是我看出了其中的猫腻,用行话说叫“暗箱操作”。其实手法很简单,庄家先是放货打压股价,然后找几个所谓的股评家。讲这种股票的潜力如何如何大,再写几篇吹捧的文章,声势就造成了。接着庄家和“盟友”大量吃进,股价迅速攀升,成千上万的中小散户见有利可图纷纷追风跟进。等股价火箭般蹿至峰顶,庄家和他的“盟友”突然将手中的货全部抛出。这一进一出,就从差价中赚了大捆的钞票。这时股市开始直线下跌,小老百姓就惨了,自己的血汗钱转眼间被人掏走大半,甚至更多。我觉得大户们的这种手段太卑鄙,简直像强盗(当然,《证券法》出台后情况就不同了)。
       随后我独资开了一家小公司,虽然表面上骠骑百万能呼啦啦横扫南北,其实真正能干的小兵也就那么三五员。令人沮丧的是,接第一单生意时就大大“呛了口水”。那天,一个自称广西某公司的业务员找来,讲与美国一家公司签有长期合作协议,每年为对方大批量提供箱包,问我们有没有货源。因搞不清对方的虚实,加上公司确实没货,我便答应有货时再跟他联系,对方留下电话就走了。
       不久广东一家箱包厂的销售经理前来联系业务。本来公司不做这方面的生意,我忽然想起了两方面要货,便拨通了对方的电话,问他还要不要包。对方焦急地说:“怎么不要,我们跟外商订了合约的,不敢反悔!”见他很有诚意,我就通知对方来看货,先定个价。接着我开始跟箱包厂砍价。3种款式,每个包厂方要价在35元以上,我坚持超过17元就不要,对方最终妥协。
       广西公司派人看了样品后还算满意,经讨价还价订了1万个包,每个30元,要求年底提货。为了显示诚意,对方还留下1万元订金,并签了合同。想到第一笔就能净赚13万,我十分高兴,立即跟厂家联系,要求马上供货。对方苦着脸说现在快年底了,哪来那么多呀,一个月后再交货吧。我强调必须在半个月之内准备好。我有点儿不放心,又专门到厂家实地考察了一番,厂方业务经理陪着我在厂区转了一圈,就安排我到宾馆住下了。我觉得这厂比较正规,终算松了口气。
       半个月后,业务经理通知我货已发到深圳,请查收。来到深圳,厂方陪我点数,还专门打开一个包箱让验收。此时我只顾高兴,草草肴了一下,就把17万元汇到了厂方指定的账户上。然后跟广西方面打电话,让他们马上来提货。对方答应得很爽快,说第二天就到。我在仓库边等了整整两天却不见一个人影,心里有点发毛,就再次给广两方而打电话。对方一接我就吼道:“怎么搞的,你们还不来提货!”那边回答说:“你有病呀,这是宾馆客房,我今晚才住进来的。”
       我急了,猛打那人的手机,却总是关机。给厂家去电话,答复说查无此人。到仓库打开包装箱一看,其它的包款式陈旧,早过时了,每个最多值5元钱。仓库保安说,这批货已在这里放了几个月了,你是第三批来看货的,再放下去就成垃圾了,这点儿东西连保管费都抵不了。我听了直觉得天旋地转,商场真是步步陷阱啊!
       此后我被特区的皮鞭不停抽打着,上一个又一个培训班。生存压力把人变成了战斗的史瓦辛格,没有时间做梦,甚至没有时间提醒自己是个正值恋爱季节的帅小伙儿。令人欣慰的是,业务越做越顺,多年积蓄的能量像阳光一样破雾而出。现在我已不为当初的“呛水”而耿耿于怀了。如果不幸受伤,我会擦掉伤心的泪水继续欢快地行进。
       (田蔚、开来摘自《祝你幸福》2000年第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