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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野]败军之将的纪念地
作者:王聿蔚

《青年文摘(绿版)》 2000年 第0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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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比利时首都布鲁塞尔以北大约二十多公里处,有一座小小的市镇,它的名字叫滑铁卢。像比利时以及欧洲其他国家的许许多多小市镇一样,滑铁卢镇古朴而又宁静,并无多少特色,只是它掩映在一大片茂密幽深的树林之中,似乎透露出些许神秘和苍凉。这种神秘和苍凉感绝非人们的错觉,而是一种朦朦胧胧而又实实在在的感受。真的,如今,无论什么人来到这里,只要他粗懂历史,便会不由自主地陷入对历史的深思,会不约而同地想到一场战争,那就是滑铁卢之战,也会想到一个人,那就是拿破仑。
       1815年6月18日,以拿破仑为统帅的法国军队为一方,以英国人威灵顿公爵为统帅的欧洲联军为另一方,在这里展开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大决战。这场决战持续了大约12个小时,双方投入的兵力共约14万人,战局几经反复,厮杀异常激烈,田野一片血红。第二天清晨,一只皇家信鸽衔着报捷信飞进了伦敦的白金汉宫,欧洲各国的君主们此时此刻总算松了一口气,他们终于知道自己成了赢家,而那位不可一世的法国皇帝拿破仑最终成了输家。这一战,不仅夺光了拿破仑的本钱,彻底结束了他的军事生涯和政治生命,也改变了欧洲的历史进程,而这一大片堆满了六万多具战死将士尸骨的土地也因此而永远载入史册。滑铁卢从此成了一代又一代人凭吊的古战场,“滑铁卢”这三个字甚至变成了“失败”乃至“惨败”的同义词而流传下来。
       在人们的心目中,拿破仑身上更多的是悲剧色彩。人们来到滑铁卢,自然而然地想到拿破仑,想到拿破仑就是在这里度过了也许是他一生中最残酷的一天一夜。
       在滑铁卢南面不远的一条大路旁,有一座两层的白色小楼房,至今这座小楼前还挂着一面法兰西国旗,拿破仑就是在这里指挥这一战役的。如今这座楼房已经成为拿破仑纪念馆,走进这个普普通通的小院,花园中那棵古老的橡树依然挺立,依然根深叶茂,但拿破仑已经永远离开了这座他一生征战中最后住过的楼房,离开了他的最后一个指挥部。他未必知道,如今就是在这个小院中的一座低矮的小屋里,堆满了法国阵亡将士的尸骨,这也许是对拿破仑、对这场战争的最好的纪念。小屋的门上还写着这样两句话:“时刻保卫皇帝,永远保卫祖国。”
       这座拿破仑纪念馆距滑铁卢镇尚有一段路程,威灵顿公爵当年的总参谋部就设在滑铁卢镇上,那也是一座两层的小楼。对于前来凭吊古战场的各国游客来说,寻找威灵顿将军的住处要方便得多。然而奇怪的是,游客中对于这位得胜的将军感兴趣的人实在是少得可怜,而且许多人竟然不知道威灵顿为何许人。尽管战争之后,威灵顿本人不仅加官晋爵,而且还在这片战场一带得到了大片大片的封地,子子孙孙皆可世袭,然而自此以后,前来滑铁卢的人却只知有拿破仑,不知有威灵顿,这着实是桩耐人寻味的怪事。在滑铁卢,除了成灵顿公爵住过的这幢小楼也是欧洲联军的统帅部之外,走遍当年这个战场的人看不到一处关于这位凯旋将军的纪念地,也没有他的纪念雕像。相反,滑铁卢镇的入口处倒竖立着一尊拿破仑铜像,这座雕像虽然并不很大,但它坐落在一根石柱之上,自然显得很高,颇有点凛然不可侵犯的气概。这位雕像上的法国皇帝,两只手臂交叉着放在胸前,头上戴着一顶近卫军帽,身体略微侧斜,两眼直视前方,那神态既潇洒又自信,俨然一副目空一切的胜利者姿态。凡是到滑铁卢来参观的人,大多都要在这座雕像前拍张照片留做纪念,看到那些蜂拥而上争先恐后拍照的游客,我心中不免要想,滑铁卢原来是一处败军之将的纪念地。
       滑铁卢镇上有许多出售纪念品的小商店,这些纪念品几乎都与拿破仑有关。我曾经两次前往滑铁卢,自然浏览过那些形形色色的纪念品小商店,可是我从未看见过哪一张图片或哪一枚纪念章上带有威灵顿的名字,而拿破仑的纪念像章却随处可见。自然,威灵顿这个名字还是可以看见可以听到的,那是在滑铁卢战争纪念馆里,那里有许多图片、实物以及音像制品,它们向游客们再现了这场大战的经过,其中自然要提到交战双方军队的统帅。许多游客就是在这里才第一次得知拿破仑在滑铁卢碰到的对手原来是个英国人,他的名字叫威灵顿。在这里,我不由得记起雨果的一句话:“滑铁卢是一场第一流的战争,得胜的却是第二流的将军。”
       纪念馆中最值得一看的应该是著名画家路易·杜穆兰创作的全景画《滑铁卢之战》。这幅全景画描绘的是1815年6月18日下午4时的战斗场面,那应该是这场大战最为激烈的时刻。观画的人似乎置身于九死一生的战场上。人们站立在这幅画前,仿佛听到震耳欲聋的火炮声,看到那场你死我活的殊死拼杀。
       不过,滑铁卢战场上最高大、最醒目、也最有意义的纪念物还是狮子山。1826年,荷兰人用3.2万立方的土石在滑铁卢镇旁边堆起了一座圆形土丘,它高达数十米,顺着修砌起来的226级石阶,人们可以一直登上土丘的顶端。那上面有一头威风凛凛的雄狮,它的右前爪紧紧地抓住一只象征着世界的铁球,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南方的法兰西,于威严中透出一股肃杀之气。这头雄狮重达18吨,据说是用缴获的法国军队的枪炮熔铸而成的。雄狮铸就并安放在土丘上之后,当地人便自然而然地把土丘呼为狮子山,而且从此这座狮子山便成为滑铁卢古战场的标志。
       狮子山的这头雄狮当初是作为“镇国之宝”安放在这里的。它的前爪不是抓着地球吗?那意思就是说,世界已经牢牢地掌握在我的手中了,你拿破仑休想东山再起,法国人休想再越此地一步。看来,这头雄狮是用来威慑法国人,尤其是威慑拿破仑的。
       80年代末的一个秋天的下午,我曾经来到滑铁卢古战场。在阴沉沉的天空下我前后左右兜了一个大圈子,最后登上了这座狮子山。我站立在呼啸的冷风中对着这头雄狮注视良久,它的确威严冷峻,气派非凡。不知为什么,我忽然觉得,这头本是用来对付拿破仑的雄狮,似乎就是拿破仑。曾经在滑铁卢战场上交锋的双方营垒中的人,也许只有拿破仑有资格称得上是一头雄狮。
       10年后的一个夏天的中午,我再一次来到了滑铁卢,这一次是与我的妻子一起来的。我们在骄阳下凝视着这头雄狮。妻子是第一次前来滑铁卢,自然也是第一次亲眼看见这头雄狮。于是我问她:“你看到这头雄狮,想到了什么?”
       “自然想到了拿破仑。”她不假思索地回答。
       看来,与我有着相同感受的也许大有人在。拿破仑自然远不是完人,如何评介这位法兰西皇帝,这是历史学家们的事情。他有其残忍,暴戾乃至卑劣的一面,然而在世人的眼里,他仍然是一位英雄。在滑铁卢战场上,拿破仑是个彻底的失败者,可是他的名字连同他的气概以及他的影响远远地压倒了他的对手,从而永远地留在了这片古老的土地上。在滑铁卢,拿破仑无处不在,这头雄狮可以说是最好的证明,当初铸造这头雄狮的那些人,大概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竟会有这样的结果吧。
       (杜雁摘自《世界之窗》2000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