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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长]高明:忘记我,但请记住我的梦想
作者:马昌博等

《青年文摘(红版)》 2007年 第1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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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想象中不同,第一次见到部队首长的高明并没有受到特殊待遇,旅长胡明全的第一句话是:没毕业你来当什么兵?
       这是2005年12月,高明刚到这个地处西南边陲隶属“二炮”的部队两个星期。
       之前,刚满20岁的高明是北京大学光华管理学院大三学生,文学爱好者,曾经留一头过耳的长发,喜欢读《孙子》,也喜欢和别人辩论。
       高明和胡明全的见面并不正式,不过是在仓库旁边的相遇。让带兵二十多年的胡明全有好感并不容易,当时高明穿着肥大的新兵军服,“晒得黑不溜秋,看起来傻乎乎的”。
       此时还没人预料到,一年多后,高明会成为一个符号。这个符号代表的,既是一个就读于中国顶级学府的“80后”青年“携笔从戎”的故事,也是有着80年历史的中国人民解放军要建设现代化劲旅时对人才的渴望和急迫。
       “男儿义气,无关富贵”
       2005年11月1 7日,就在高明20岁生日这天,他报名参加了北京大学武装部组织的征兵体检。对于高明来说,这是一个特别的日子,因为他可能从此阔别熟悉的校园和同学,走上一条与众不同的人生之路。
       高明的家在甘肃革命老区的穷山沟里。这个1985年出生的男孩,天资聪颖,上进好学,自上学起就一直是年级的第一名,光奖状和荣誉证书就有厚厚的一摞。他还非常懂事,主动承担家务,给母亲洗脚,给弟弟补习功课。只要一提起高明,父母心里总是甜丝丝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然而,天有不测风云。高明的父亲在一次交通事故中车毁人亡,家里不但失去了顶梁柱,还欠下了一笔不小的债务。从此,高明家中的生活一落千丈。家庭的变故,使高明成熟了许多,尽管他当时只有12岁,但是作为长子,他明白自己肩上的分量。
       靠着自己的发奋努力,高明从榆林子镇初中到庆阳市一中,一直保持着班里第一名的好成绩。他中学的学生证上还保留着自己的座右铭:“攀峰之高险岂有崖巅,搏海之明辉何米彼岸?前进不止,奋斗不息!”
       2003年8月,高明以甘肃省文科第八名、正宁县第一名的优异成绩被北京大学光华管理学院录取。进入大学之后,由于高明是接受国家助学金的孩子,所以他特别热心于社会公益事业,希望能尽自己的一份力量来回报社会,回报祖国。在校两年多,高明连续两年被评为“三好学生”,成为同年级第一个人党的人。
       在知道高明打算参军入伍的想法后,一家人开始并不同意。众所周知,北大光华管理学院享誉全国,蜚声海外,毕业生一出校门就是号称“金领”的高级企管人才。2005年当年,该院毕业生第一年的平均年薪已经达到17万元。参军两年,意味着要推迟两年就业,收入损失少说也有20万元。一些亲戚朋友劝他说,你家庭情况不好,不当兵可以早两年就业,帮助家里还掉欠债。一些同学也不理解他的行为:“凭你的学习成绩和政治条件,完全可以直接保送研究生,花两年时间去服役,太亏了!”但高明却毫不动摇,他写信给在哈工大工作的大伯说:“男儿意气,无关富贵,人不能只为钱活着。”这个光华管理学院的学生甚至用了专业理论,“经济学上讲,只有一次的东西,它的权重就无穷大。对我来说,当兵的机会就这一次,当然要去。”
       踏上南下从军列车的高明无疑是欣喜的,他后来在一篇文章中不无兴奋地说:“在一个北风凛冽的早晨,离开了我熟悉的燕园,告别了我精神所依归的一塔湖图,飞往祖国的南部边陲,从此穿梭在凝冷的校场,遵照着军人的荣誉与耻辱。”
       青春与军徽一同闪光
       虽然豪情万丈,但从一个北大学生到合格军人的转变过程一开始并不顺畅。
       入伍第二天高明就挨了批评。那天,班长要给高明安排任务,正在忙着叠被子的高明随口回了一声“稍等”。班长把高明叫了过去,以非常严厉的语气对他说:“条令规定,当听到别人叫自己的名字时,必须答‘到’。战场上你说‘稍等’,敌人会等你吗?”军人没有“稍等”。高明将这句话写进了他的日记本。更难堪的是第一次出早操,点名时独不见高明,几分钟后在宿舍被叫醒的高明直愣愣地看着班长说:“这么早就起床了?”在经历过几次挫折之后,高明逐渐意识到了军队与学校的巨大差别,军营生活就像打仗,几秒钟可能导致一场战斗失败。军人的时间观念,体现的是军人的作风,时间连着战斗的成败。
       班长曾经找教导员提出不带这个兵,理由是大学生“眼高手低”。不过几天后,班长改变了看法。当然,高明也再未“稍等”和迟到,原因很简单:知耻而后勇。
       两个星期后,表现突出的高明已经做了副班长。胡明全再见到高明是新兵训练快结束的时候,一个标准的军礼,让旅长感觉“像个样子了”。
       新兵训练后进人连队,营里组织了第一次导弹专业理论考试,文科出身的高明只得了47分,这是他自小学以来历次参加考试的最低分。为了弥补工科短板,他就从《电工学》、《电子电路》和《机械制图》等相关教材从头学起。
       半年后再次考试,他估计这次考试是十拿九稳的满分。令他没想到的是,分数出来后,只有97分。虽然这已经是全营第一名了,但高明就是不相信自己答错了,硬是找来试卷对答案,这一对竟然就对出了大文章。
       原来,随着导弹装备的快速发展和更新换型,导弹装备教材和导弹训练教材新老并用、版本不同,造成个别地方内容不统一,表述不一致,数据有出入。于是他就利用业余时间,把不同的教材拿到一起核对。没有电脑,他就用白纸把密密麻麻的文字、数据、公式、出处先记下,过几天整理一次,工作量很大。整整5个月,他写成近两万字的诠释材料和修改意见。一时间,高明诠释专业训练教材的事,被所在部队传为佳话。
       高明训练成绩十分突出,以致在下连队不久他就担任了导弹测控核心号位的某专业关键操作号手,从此改写了全基地该号手一直由军官和二期以上士官担任的历史。如此责任重大的“号位”,为何敢交给一个新兵?旅长胡明全说:“高明聪明好学,积极上进,不管多难的科目,他一学就会,一练就精,到哪儿都是一个让人放心的兵!”
       他也是一个爱发表自己见解的兵,有一次作为第二炮兵优秀政治教员的教导员吴学军给全营官兵上完政治课后,高明“委婉地指出了授课中引文和表述的不当”。后来吴学军跟旅长说,每次讲课都加强准备,免得被高明看出错误。
       2006年8月的时候,高明被领导叫去给所在部队全体军官上了一堂现代管理课,此时的他已经是旅里唯一的义务兵班长。
       虽然从军艰苦,但军旅生活在高明眼中是富有诗意的。训练之余不能随意外出,而驻地晴朗的夜晚必然繁星满天,让这个北
       大学生时而生出“依北斗望京华”的感慨。
       忘记我,但请记住我的梦想
       据统计,2007年我国的大学毕业生有496万,其中有四分之一的人无法在当年找到工作,这样就有100多万大学生将处于闲散状态,而军队每年需要补充的新兵不过几十万。
       “高明的到来,为军营带来了活力。军营欢迎这样的高素质士兵。”高明所在基地政委唐国庆少将说,时下,“80后”已经成为军队士兵的主体,特别是学养丰厚的高素质“80后”在军营士兵层面的出现,将会带动部队整体文化技能水平的提高。“部队拥有的高精尖武器装备将会越来越多,大学生士兵在掌握和使用现代化武器中,有着初高中生士兵不可比拟的优势。”
       在高明看来,这种学习和转变对他个人的意义更加深远。“大学是培养一个知识渊博的学者,而部队培养的是一个品格坚毅的战士。我来部队最大的感受就是集体的力量,一个人,一个个体,微不足道,一事无成,但是一个集体却可以发挥很大的作用。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尽一个士兵的本分。我身上流淌的不再是一名学生的血,而是一名战士的血。”此前,他曾在北大青年网上写了体验第二炮兵军旅生活的万字长文,几天中点击过8000,跟帖500。而在本部队,高明在年轻士兵中已颇有影响,记者采访时就曾碰到他的“粉丝”。后来席间谈及,高明笑言:崇拜我的多了。
       2007年11月,高明即将返回燕园继续自己的学生生活。有人问高明,是否认为自己有责任在毕业后还回到部队?因为,“如果两年毕业后你挣钱去了,我怎么跟我的孩子说起你?”高明回答:“如果说我后来为了钱去当商人,挣了很多钱,我也非常满意。经济建设领域的英雄同样是英雄。”他说:“应该改变某种传统观念,你是不是应该这样跟孩子说:高明上大学的时候,选择了参军入伍,尽了两年的义务;脱下军装之后又带着部队的历练投入到社会中去。”
       作为改革开放后出生的一代,高明显然更乐意展示自己作为普通人的逻辑,而避免附加太多的沉重。
       他在一篇文章中说:“我们不用将责任、奉献、吃苦挂在嘴边,我们这些被宠坏了的年轻人,都在努力。”事实上,这个“80后”的年轻人已经习惯于消融那些可能夸大自己的色彩。“最好的结果是大家记得一个大学生参军的梦想,但请忘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