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换到繁體中文

您的位置 : 首页 > 报刊   

[文苑]从土耳其来的侄儿
作者:杨振同/编译

《青年文摘(红版)》 2006年 第09期

  多个检索词,请用空格间隔。
       去年的一天,突然有人敲门。没有任何先兆,我侄儿从土耳其来了!我最后一次看到他时,他还是个小不点儿,长着一双怯生生的眼睛,耳朵就像两把扇子,缺了两颗门牙,短头发,两只手总是脏兮兮的。您知道,天底下每一个侄儿都是这副模样。我喜欢他,对他特别钟爱。就那么个小不点儿,过去常常仰头望着我,像看电线杆子一样。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笑眯眯的,并偷偷地拿我开玩笑。从短裤中伸出来的两条腿有些罗圈儿。一双眼睛虽然直视你,但看上去有些斗鸡眼。我一看见他就心里难过……但我也从来没有冲他发过火,没有打过他。我们谈话时,他仿佛肩头有千斤重担,像是受了委屈似的。他若做错事,这一特点一定更为明显。他的眼睛会渐渐湿润起来,说话声音低得叫人几乎听不见,像片叶子在颤抖。看见他的人以为他是孤儿,心里会难过。他们就想把手伸进口袋里,给他几个零花钱。我虽然因为种种理由揍过我其他的侄儿,但这个侄子我无法碰他一根指头。我爱这个小家伙!
       自打我移民到加拿大,有15年没有见到过我这侄儿了。他已经长成一个身材魁梧的小伙子,相貌英俊,体魄健壮!在对他表示欢迎之后,我问了他几个问题,看看他打算做什么。“侄儿,你想做什么工作?”“天啊,叔叔,有什么工作我就做什么工作。什么活儿都难不倒我。尽管说吧,我都能做。我啥活儿都干过!我当过木匠、电工、小贩、修鞋匠、裁缝、汽车修理工,您觉得够多了吗?所有这些活儿我都干过!”
       “真可惜!这么说你没有得到机会上大学喽?”
       “哪儿的话,叔叔!我已从法学院毕业了。”
       “那太好了,我的孩子。可是你怎么找得出时间做所有这些事情呢?你可只有23岁啊!你是怎么想办法做所有这些工作,还上了大学的呢?”
       “叔叔,这细枝末节您就甭管了!您要是信不过我,这样,您有没有坏了的电动缝纫机、收音机、电动刮胡刀或者榨汁机,拿给我看看,我都能修。我能把旧衣服里外翻个个儿,让你看不出新旧。我要是把装手绢的衣兜翻过来,看上去那叫棒!旧衣服当新衣服卖,并不是什么难事嘛!如果您想要吃点什么,今天就让我给您做吧!看看我做的饭菜是不是美味可口,让您吃都吃不够?那余味会香上100年!没有什么我不懂的,叔叔!”
       我看出来我们这孩子肯定学会了“吹牛皮”。各式各样的吹牛皮我都听过,但像他这样的还闻所未闻。这孩子简直就是个活生生的行业协会了!再说,他还学习了法律!符合逻辑些吧,我暗自思忖。如果一个人学每门手艺花两年时间,学完所有这些行当就要花上50年。恐怕有些不可告人的坏事,很可能一会儿就显露出来了!
       “你能找到什么工作呢?现在就别考虑法律了。加拿大的法律并不源自罗马法。拿破仑民法在这儿也无效。”我告诉他。
       “拿破仑法?那是什么玩艺儿?我们没有学过这样的法律。”
       “你不知道拿破仑是谁?”
       “不知道,”我的侄儿回答。
       “这……这……这么说,你学的是哪种历史呢?”
       “一般的历史呗,叔叔!只是我们没有历史老师。一个来自附近陆军团的上尉是个历史爱好者,他给我们班讲历史课。他教了我们许多有关当兵和修理武器的知识。多亏了他,我成了首屈一指的军械修理工。您想拿什么只管拿来!我蒙上眼睛也能把一挺机枪拆了再装上,我甚至会修理重型坦克。如果您需要,我可以用一根水管给您做出一枝手枪来!有关武器我懂得可多了,我们那上尉过去常常说:‘等你弄懂了武器,你自己就会创造历史。没有必要学习别人已经创造的历史!’我不知道谁在战斗中打败了谁,也搞不清是哪一年。我在乎什么呢? 那玩艺儿能使我有权有势吗?那是空话!不!如果这右臂强健有力,得,别的管他呢!”
       “很好,侄儿!我们明天去首都,到大使馆去登个记。”
       “要去华盛顿吗,叔叔?”
       “别瞎扯了,华盛顿是加拿大的首都吗?谁教你地理的,我的孩子?”
       “哦,哦,叔叔,看您问的这个问题。哎呀,这一辈子,谁会问我加拿大的首都呀?我没有学这个,我学了更有用的东西!要是今儿个您的外套弄破了,是有关加拿大的知识能帮您节省开销呢,还是需要缝纫知识?告诉我,叔叔!我们地理老师教给我们的东西可总是有用的。我们学校的地理老师厄梅尔·泰梅尔辞职去开了一家杂货店之后,镇上会读书写字的裁缝卡西姆·埃芬迪就来教地理课了。他教了我们6年。我们学了很多!”
       “我们每年翻新两套衣服。我们缝缝补补,还学会了熨烫衣服!我们也学了缝裤子。我们老师说:‘学会这个你一辈子就不会忍饥挨饿了。别记那些靠不住的外国城市名儿,也别学那些城市的河流,学些有用的东西吧!那些个知识除了去爬山把你的鞋子磨破以外,还有什么用处呢?你有什么理由学习柏林或伦敦的人口呢?那数字难道不是每年都在变吗?不仅是年年变,它每天、每小时都在变!成千上万的人死亡、出生,来了又走……难道那些地理学家没有脑子吗?他们还总是不厌其烦地教给学生错误的数字。’”
       “卡西姆·埃芬迪裁缝过去常常说:‘现在看见了吧!看看文学老师海达尔的房子,再看看我的!现在告诉我,谁的知识更有用?海达尔会写诗,但他吃不饱饭;所以这种知识有什么用呢?来看看谁的知识能提供更多面包、黄油。来看看谁过的日子更舒坦。要注意我所说的话!学好我教给你们的,你们吃面包时就不会没有黄油和蜂蜜了!’”
       我惊讶地听着侄儿的话,他说的可能是实话。“好了,孩子。凭着学的这么丁点儿东西,你上大学就没有困难吗?”
       “什么困难啊,叔叔?老师们教我们才有困难呐。对我们来说容易极了。我学会了汽车修理。上法学院的第二年,我们的国际法教授生病了,一整年都没有来上课。我就用那些本该上课的时间去大学对面的汽车修理厂打工。我搞汽车维修。美国游客常常把他们的汽车弄到汽修厂,这样一来,我除了提高了自己的英语知识,还了解了外币和外汇兑换。那一年我挣的钱顶得上一个教授。”
       我越来越感兴趣了。
       这可是一种我所不熟悉的教育理念。他们是在一种符合世界潮流的氛围中教育学生的。
       “好吧,孩子,那你学习木工是代替了什么?”
       “叔叔,我学习木工什么也没代替!那学年一开始,教我们民法的教授突然去世了,我就去一家木匠铺打工,填补我的空闲时间。叔叔,我一点儿也不后悔我学了木工。我们的房子是我盖的。真可惜我没有在那儿待久一些。”
       我侄儿的知识宝库无穷无尽。哪一行他都学会了一点东西。在加拿大,他工作是断断续续的……他在哪儿都干不长久。他干哪一行都是三流水平,所以他们就炒他的鱿鱼。
       有一天我们发现他已收拾起行装,回到了土耳其。根据我们最新消息,这孩子一年就成了百万富翁。
       我们互相通信。在每一封信中他都会写:“努力教你大学的课吧,哈!”
       (朱雨摘自《英语世界》2006年第7期,杜凤宝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