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为知己者死
我长得太高，又瘦。我没什么智慧但是不丑。人们说我适合当个模特。
只好四处打听着消息，打听来打听去，还真遇到了贵人。一家模特公司新成立没多久，其中的道具师是我中学同学。他引荐我，我就当上模特了。
而我跟我的知己的相识，则是在一次服装展示会上。
那天的场面是我做模特以来最盛大的一次，不仅T台华丽，还有个超大的后台更衣间。一激动，我闯了一个不小的祸，我把上台穿的那双高跟鞋给扭断了。
耳边音乐渐近，该我上场了，我急得直想哭。
就在这时，一个男人出现在后台。他看到扭断的高跟鞋。一分钟后，他不知从哪里拿来一只雪白盒子，盒子打开，里头是一双宝石红的女式漆皮高跟鞋。
“快穿这双上场！”他催促我，语调平静，声音温和，让我觉得镇定许多。
鞋子有点小，但在十万火急的这一刻，就是让我穿白雪公主后妈那双烧红的铁鞋我也干！终于穿进去了。鞋子勒得我龇牙咧嘴。“坚持一下！”男人上前轻轻扶我，眼睛里是恳切的鼓励。他长着一双挺好看的眼睛，颇像高中时暗恋过的老师，就冲这份相见恨晚，我脚在流血也要稳健地上场。士为知己者死。
鞋子的荣幸
事后脱掉鞋子，左脚果然磨出一个水汪汪的泡。把泡挤破，套上棉袜，我又穿上我的白球鞋。漂亮的红鞋子被放回盒内，它真是一双美丽的鞋子，像糖果，是每个女孩童年时都梦想拥有的高跟鞋。只可惜，它既不属于我，也不适合我。
鞋子衣服交由道具师整理，我一瘸一拐地下班了！有人喊我：“请留步！”原来是那个借我红鞋子的男人。他含笑走上前来，指指我的脚：“磨破了?你走路不方便，坐我的车回家吧。”
我这才知道他就是那个设计师，展会就是他的作品发布会。“鞋子也是你亲手设计的吗？”
“是我做设计师的第一件作品，本打算放在发布会后的展览室。”
“可惜被我穿了。”
“没关系。鞋子本来就是给人穿的，何况，被这么美丽的女孩穿过，也是鞋子的荣幸。”
我家到了。
“左拐，有棵大树的地方停！对，就是那个家属楼前。”这时，我忽然发现住的地方是那么寒酸，和光彩流溢的T台形成强烈的对比，心下索然。
“你住在这样的地方？”他直言不讳。
话由他说出来，我就有点不高兴。“你没想到台上穿漂亮衣服的模特却住在这样一个贫民楼吧?我倒认为这里挺好，不需要昂贵的房租，也不用交高层电梯费，并且这里没车库，甭打算买车，省一大笔钱。”我砰地关上车门。
他尴尬地笑笑，从车上下来，郑重道歉：“你实在是一个敏感的人，那么，敏感小姐，我可不可以得到你的电话号码？”
贫民公寓VS深蓝尼桑
周末，电话如约响起。贫民公寓楼下，深蓝尼桑在等我。那一刻我正在网上和舟子聊得带劲儿。我说：“舟子啊，开尼桑的男人来约我了！”半天，舟子冒出一句话：“有几成真心?”
管他真心不真心，我下了楼。绅士男人向我微微躬身。
他替我打开车门，这时我发现车座上有一双崭新的红鞋子，和上次那双一模一样。“试试看，我猜这次不会挤脚了。”男人温柔地对我说。
我穿上鞋子，没错，刚刚好。它高贵的红色把我的脚衬托得特别有尊严，它优雅的细跟托起了整个脚跟、小腿，直至腰。我立刻挺拔起来，像个公主。
从那天起，我天天穿着那双高跟鞋。可是高跟鞋终归是高跟鞋，就算合脚，穿久了还是会痛，足尖仍会磨破。为了让伤口恢复，我换回球鞋，他见到矮了半截的我，像受到了很大的委屈。“你厌倦它了。”悠悠叹气的语调像个孩子。
我笑了。“我只是累了。”我拉着他的手想，明天穿回高跟鞋，可别惹这可爱的男人伤心了。
我上网对舟子说：“如果我不穿他送的那鞋，他就会难过，你说他多可爱！”
舟子说：“这有什么可爱的。你有穿球鞋的自由。”
“穿那双鞋子他开心啊。”
舟子恨铁不成钢：“傻女人。”
他又送我一双鞋子，我穿上，他心花怒放。他说：“知道吗?你是我见过的穿这双鞋子最美的女人。”
真正的主角
“难道还有别人穿过？”
“有，秒秒穿过。”
“秒秒是谁？”
“是我前妻。”他根本不打算瞒我什么，坦白得相当彻底：“我们离婚两年了，两年里，我很寂寞孤单，我渴望有个家了，你能给我一个家吗?”
说着，他慢慢地单膝着地，跪在我面前。“我那么爱秒秒，我把她当成珍宝，她的衣服都由我亲手设计，她脚上的鞋子是我亲自做的，她穿上它们是那么美丽，可是她还是离开了我。你的脚特别像秒秒，那天见到你光脚站在后台，我就在想，我一定要结识这双脚的主人。”
我扶起他：“行了行了，不要再为过去的人伤心。”
说完这句话，我忽然发现了一个问题，从相识到如今，谈恋爱的好像不仅仅是我们俩，在我们俩之外，一直有一个额外的配角，不，那不是配角，那才是真正的主角！
红色高跟鞋！
南瓜马车
“我有一个请求。”
“你说。”
“能不能从明天起，我穿回我的球鞋，工作时总是穿高跟鞋，实在很累，我希望在下班时穿平底鞋。”
“你如果爱我为什么不能为我做这样一件小事？”他指指那双鞋，“它是我亲手设计的，穿上它难道不觉得幸福吗?”
“你到底是在找一个女朋友，还是找一双鞋的主人？”
他笑了：“这么较真干吗?又不是小孩子！”
此前我一直告诉自己，不要太敏感，不要太信舟子的话，爱一个人就是要心甘情愿为他做一些事，就是要学会付出。穿上一双高跟鞋不过是再小不过的小事，可它能给他带来快乐，我何乐而不为?
然而，在这个下午，我却为此分外难过。我觉得疲倦、不安、委屈：“你不爱我，你爱的是这双高跟鞋！”我哭了，“如果你真爱我，你会知道，我最喜欢的就是最普通的白球鞋。”
打电话找舟子诉苦。他笑着说：“难过什么呢？其实，你应该知道，从头到尾，你只有穿上高跟鞋时才被爱，脱下鞋子，你就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个女孩，在他心里就没分量。”
是啊，穿上鞋子，他很爱我，脱下鞋子，魔法消失，我沦为不合格的女人。多少年前灰姑娘的故事就是这么讲的，问题是我可没有南瓜马车。
必须交代一下的是，舟子就是我们公司的道具师。他和我一直很要好，我们上班见面，下班上网聊天。舟子和我一样住破公寓，和我一样没什么钱，和我一样，勤劳诚恳善良。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和舟子一起吃午饭。吃完了我们去逛商场，舟子指着一双帆布球鞋说：“这样的鞋子才适合你，不如我买了送给你？”
我笑眯眯地看着他，舟子的脸忽然红了，结结巴巴说：“如果有一个人喜欢穿各种鞋子的你，可是他没有尼桑，只有永久自行车，你会接受他吗？”
这个慢性子男人，我可等了他好久了。
（李欢摘自《婚姻与家庭》2005年第11期，梁毅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