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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苑]赎罪
作者:朱毅帆

《青年文摘(红版)》 2005年 第1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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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记事起,我就一直被另一个人抚养。他不是我的父母、兄弟或是什么亲戚。他只说,他是我的监护人。
       3024年,我6岁,他36岁,他还很年轻。我刚上学,他每天都接送我上下课。每次看到我时,他都会发出一声叹息。
       3028年,我10岁。有一天,我坐在他车的后座上,似乎他有心事。“什么事?”我问。
       “没什么。”他说。但我清楚地听到了一声无力的叹息。
       3032年,我14岁,他44岁。一天我问他:“叔叔,我是怎么到你家的?”
       “我领养的。”
       “你不愿意领养我吗?”
       “不是。”
       “那么为什么每次看到我,你总是叹气?”
       “没什么,一定是你听错了!”
       3033年,我15岁,他45岁。老师带我们参观“科学生命技术馆”。
       “这是一个人类胚胎。”老师说,“用基因完全复制与记忆,可以造出一个人,拥有记忆母体的生命,叫做克隆,但比上个世纪,已有了很大进步。”
       “那么它可以复制出另一个我吗?”我好奇地问。
       “是的,可以。”
       晚上,我将白天参观的所见所闻,包括看见人类胚胎的事告诉了他;但他只是含糊地唔了几声,就没再说话。
       3036年,我18岁,考上了“生命研究大学”。他很高兴。那天,他带我去了人类最后一片绿色花园,人类最后一个有植物的地方。我记得他已经48岁了,他的白发已从后面弥漫到前面,进攻速度极快。一晃,18年过去了,我长大了,他则变老了。
       “这全是用保存下来的植物基因复制的植物。”他说,“你以后研究的就是这个方向。”
       3040年,我22岁,从大学毕业。4年不见,他又老了许多,皱纹已经无情地吞噬了他的青春,爬上了他的眼角,他看上去很老了。
       “没有一个人活着能超过60岁。”他说,“也许我快死了。”
       我感到有些伤感,但流不出泪,因为400年前的核战争将这个世界上大部分氢离子变成氦离子。而人类身体中所有的泪腺、汗腺或是浪费水分的部分都退化了,人类世界成了无泪之城。
       “不,你会与我一起活下去的,一定会的。”
       “不,不可能,这是法律,你改变不了的。世界上没有谁能改变。”
       3041年,在生命研究院,我有了一份不错的工作。我现在知道,人类现在对抗自然的惟一武器就是生命技术与基因修改。人类从古老的植物标本与复制基因片中,重新使早已灭绝的小麦活过来,并使之成为人类的主食。可怜的人类只有不多的几样食物,因为大部分生物在400年前的核战争中灭绝了。
       3047年,他59岁,我29岁。我们终于将几样远古生命复活了。现在,人类惟一可以依靠的东西,就是生命技术了,能源的枯竭,使我们惟一可用的东西就是太阳能。而化工早已停办——没有了原料。
       “人类曾臣服自然,后征服自然、改造自然,但最后被自己改造的自然打败。”他说。他的生命到了尽头。
       60岁生日前一天,他消失了,没有任何踪迹。他的生日那天,一个身着GLO的人找到我。GLO是一个全世界最大的生命研究组织。
       “你的义务,抚养曾经抚养你的人。”他说,“‘他’将被基因复制,拥有与以前一样的生命,但‘他’的记忆将被抹去。你必须接受,三个月后你到我们郡领取复制的‘他’,这是法律所规定的:人类形成相差30岁的两个群体,用基因复制对方并抚养对方到22岁,60岁为必须死亡的日子,以保持人口数量。这是使人类能够存活下去的惟一方式,在400年前的核战争后100年,人类的数量剧减至10万。为了使人类还能活下去,这是最好的方式,以使人口不至于减少——核污染使几乎所有人都无法生育。而同时,必须节省食物与一切资源,所以,我们只有尽一切可能,压缩人口,又保持人口平衡。”
       三个月后,从GLO那儿我领走了幼年的“他”。“他”才三个月,在我的手上,还沉睡着。
       奇怪的是,我每次看见“他”,都会发出一声叹息。
       “他”15岁时,有一天回来,告诉我,“他”今天去了“科学生命技术馆”。
       我知道总有一天,“他”会知道的,知道一切的真相。
       “他”对生命技术特别感兴趣。上大学时,“他”也选了生命技术与基因专业。
       一晃多年过去了。有一天,我发现是3077年了,我59岁了。
       “也许,人类的复兴要很多年。”我说,“希望一代代人类能够活下去,才能使这个世界回到几千年前的环境。”
       “那么,需要许多代人的努力。”
       “正因为如此,才会有你我。”我说。
       60岁生日的前一天,两个GLO的人进入我的房间。
       “好了,你的60岁生日快到了,走吧。”他们说。
       我知道等待我的是什么。我没有反抗,也没有说话。我跟他们走了。
       GLO的实验室里,在60岁生日的那一天,我进入了一个密闭的容器。我感到了空气的离开,大脑一片空白,已几乎无法呼吸,但我知道,我还会回来,一定会。
       这是核战争结束的第400个春天,“他”看见花开了吗?
       (张欣摘自《微型小说选刊》
       2005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