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space="15" vspace="5" align="left">
一
我和海都是那种大学期间就开始打工的苦孩子。对于那些都市长大的孩子来说，打工，是一种体验，而对于我们，打工，是一种生存。认识海也是因为打工，穷人家的孩子上大学，多半选择师范，上师范的学生，多半做家教。那天我在我的牌子前已经站了三个小时，还没联系到一个家长。正心急时，一个高高大大的身影出现在我面前，我的一连串话马上脱口而出：“要家教吗？我是师大中文系的，教过上高三的小孩，我的成绩单您可以看看……”
那个人从我的牌子上面抬起头，呀，是一张年轻的脸，温和地笑着：“同学，你的牌子写得比我们好啊。”
我和海，就这样不打不相识。他就读于那个城市的另一所师范学院。毕业时我们决定双双南下打工。
到了海口，海很快找到了一家愿意接纳他的学校。
安顿好海，清点我们的共同财产时，海把仅有的三百多块钱给我两百多元，自己只留下一百元。我说不，一人一半好了。海说：“不许和我争，我现在已经找到工作，可你还没有。多带点钱总是好的。”
我还在犹豫，他却把钱放到我口袋里，拍一拍，“会让我的阿细过上好日子的，我发誓。”
二
我的文凭只有大专，又是文科，长得不高，仅一米五七，长得土气穿得也土气，试了几家公司，都吃了闭门羹。第一天，第二天，第三天，都这样过去了。给海打电话，告诉他我还在找工作。他说：“不要太着急，有什么事，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我。”
我的鼻子有点酸，不知道这样的状况还要持续多久。第五天，我还是没找到工作，路过一家蛋糕店，我又累又饿，看见橱窗里的蛋糕，自己都听见肚子咕咕直叫，我说：“师傅，我买一个一块钱的蛋糕。”
我就站在那儿吃，吃着吃着有人对我说：“我要一个夹心蛋糕。”我看后面，师傅不在，我说好，给他拿一个夹心蛋糕，收了钱，师傅来了。我说：“师傅，刚才你不在，我帮你卖了一块蛋糕。”
师傅说：“是吗？你这个女孩还真灵。”
我突然冒出个念头：为什么不先找个工作做着呢？总好过天天跑个空。妈说过，骑驴找马总好过手头空空。
我和这位姓黄的师傅说了些家常，他带我去见老板，我说出我的想法，我说：“我一定会好好做。”就这样，我居然找到了来海口后的第一份工作。虽然离原来的想像差得太远，可我毕竟找到工作了。我兴奋地把这个消息告诉海，我说：“海，以后你可以吃到我做的蛋糕了！”
蛋糕店里做的品种不是很多，我每天去得很早，由于嘴甜人勤快，很快熟悉了制作过程。慢慢地我发现很多小顾客喜欢吃有水果的蛋糕，比如樱桃、苹果，但那些水果都是用罐头水果做出来的，有股罐头味儿。我就对老板说：“其实我们可以用新鲜水果做，这样小朋友不但爱吃，而且保存期也相对长一些。”
老板觉得成本高了些，还在犹豫，我趁热打铁，说：“您看看麦当劳这些外国店，之所以生意那么红火，就是因为抓住了儿童顾客，有时候一个小孩子觉得好吃了，全家人都会跟着吃。”老板有点动心了。
黄师傅担心用新鲜水果的人手问题，我说：“不要紧，我年轻，多做点没关系。”老板总算点了头。
一大清早，我蹬着三轮车从果品市场运回水果，马不停蹄地清洗、搅拌，有的还得一刀一刀切。
我还发挥自己中文的专长，给那些水果蛋糕取好听的名字，像水晶愿望、粉红小仙女……这样一来，竟有不少顾客点名要呢。
我从来没想到自己还有做蛋糕的本事，下了班回家，我脑子里全是蛋糕，还在想着再弄些新奇的蛋糕模子。
三
到海口的第一个情人节，那天我做到很晚，老板和几位伙计都走了，我说，我还要把蛋糕房收拾干净。地板上面沾了难去的油，我拿块毛巾，用力地擦，擦着擦着有人站在我面前：“灰姑娘，我的水晶愿望呢？”
是海！我扑到他怀里，他说：“天哪，你手上还有奶油！”
“我管不了那么多。”说着眼泪便流了下来。每天早上5点半起床，在晨风中一个人蹬着三轮车——长得不美的女孩子也会害怕的，可是没有海在身边，流眼泪都没有意义。
情人节的第二天是周五，海说过，上午他有两节课。我在10点钟接到他同事的电话，沉浸在情人节里的我简直不相信那个电话是真的。海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下来，进了医院。
我急忙跑到医院。医生说他是腰椎压缩性骨折，起码要休养两个月啊。
得知一切的海沉默了。第一句话他竟然说：“阿细，我们分手吧，我这样，会拖累你。”
我没有哭，只是默默地办理出院手续。医生说过，这两个月，要睡硬板床，好好躺着，不能做事，身边要有人照顾。否则骨头错了位，这一辈子就完了。
我对海说，搬到我那儿吧，方便我上班和照顾你。
让海睡我那张床，我另外买了一张，10平方米的小房子里放了两张床，一下子变得更挤。
我早上出门，把早饭放在海身边，怕海寂寞，找了几本杂志给他，说：“有事叫隔壁的阿婆打电话给我。”他点头，眼里是满满的歉疚。
中午，我回来带给海午饭，是我天天吃的盒饭。晚上，我在阿婆那儿炖汤。当我把那一大锅排骨汤端到海身边时，海说：“阿细，谢谢你。”
我说：“这是你第N遍感谢我。要谢谢我就好好养病，病好了一定要娶我哦。”
海眼里有泪。我用手擦干那泪。海是个好强的男生，常常说男儿流血不流泪，可是那一刻，他眼里竟然有泪。
四
时间一天天地过去了，海也一天天好起来。他已经可以自己起来慢慢活动。
而我们的钱越来越少，我不告诉他，他也知道。我下班一天比一天早，他问：“店里的生意是不是不太好？”他不知道店子附近新开了家合资快餐店。
每个月的房租、水电费、伙食费，已经让我那本来就不多的工资捉襟见肘了，何况是多了一个高高大大的海。从他出事那天起，学校已经停发了他的工资。
当我的口袋里只剩下六十块钱过十天时，买盒饭都不够了。回去的路上我抹干眼泪，一开门，我笑着对海说：“都加入WTO了，咱们是不是也紧跟潮流吃西餐啊？我们店的蛋糕味道还不错。”
早上，是我们店里一块钱的蛋糕（卖给我五毛一个）；中午，还是我们店里一块钱的蛋糕；晚上，是我做的水晶愿望，三块钱卖给我一块五，我用店里的豆浆机榨一大袋豆浆带回来，对海说：“豆浆看起来和牛奶差不多，咱们就把它当牛奶喝吧。”
我咕嘟咕嘟能喝下一大碗豆浆，海也是。我笑他嘴边的豆浆水，他也笑我。是笑中带酸的感觉。可不知为什么，只要一看到他笑嘻嘻的脸，看到那双黑眼睛里满满的理解、感谢以及共同承担、共同走过的点滴滋味，一切辛劳，好像都不算什么。
那是我们最难熬的日子，十天，三顿都吃蛋糕。
我下班回来，海总是欢叫着：“我的蛋糕呢？”他喝一大口豆浆，吃一大口蛋糕，好像那蛋糕是天下最好吃的美味。
晚上他吃下药睡熟了，我在写一些稿件，学了三年中文的我不想在蛋糕店做一辈子，我正在积极备考海口电视台，常常写到凌晨。有一天我写完稿子一回头，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拉开布帘，静静地看着我。
那一刻我们什么都没有说。
我拉好布帘睡了，他在那边问我：“阿细，你想过我们的未来吗？”我说：“想，怎么没想过。我想在海口买一间属于我们自己的房子，在阳台上种满茉莉。”
他说：“还要有一间很好的厨房，那个时候，我们一起做饭，不管是中餐还是西餐。”
我笑着点头，说：“睡吧。”他问：“你哭了吗？”
我哭了吗？抹干眼泪，我说：“没有啦。”
4月25日，海回校上课。27日，我接到了海口电视台的试用通知。在最难熬的日子里，我们没有放弃对爱情和生活的坚持，因为我们知道，一个人离开爱情不能幸福，只要自己不放弃，就没有什么可以放弃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