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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苑]证词
作者:冈特.魏森博恩

《青年文摘(红版)》 2005年 第0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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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里10点,我躺在木板床上,一想到自己的命运,心里就不由得咚咚直跳。毯子下面,我手握一根铅笔头,敲击着墙壁。单人牢房里的灯不时地亮起来,接着,看守就会从门上的小孔窥视进来。于是我赶紧躺好,纹丝不动。
       我开始敲出均匀的节奏。他也以同样的方式回答了我。墙壁发出的声音很细微,像是来自很远的地方。我敲了一下——a,两下——b,三下——c。
       他回应了我,可是他敲得没有规律。他没有明白我的意思。
       我重复了一遍,他还是不明白。
       我这样重复了一百遍,他仍旧不明白。我擦擦身上的汗水,抑制住自己绝望的心情。他敲的信号我不懂,而我敲的符号他也不理解。
       我不知所措,开始感到惶恐。
       他敲了几下,紧跟其后的是更轻的敲击声。难道这是莫尔斯电码?这我可不懂。字母表里一共有24个字母。我按照每个字母在字母表里的次序敲击墙:h敲8下,p就敲16下。
       然而,传过来的节奏,我不理解。两点的钟声已经敲响了。我们必须相互理解。我敲了:
       ·=a,··=b,,···=c
       回应声很小,很遥远:
       一.一.一.
       无法理解。第二天夜里,突然传来了声音,很微弱,却很坚定:
       接着是至关重要的信号:22下完全相同的敲击声。我数着,这一定是字母V。然后是5下。跟着的是R,我紧张地仔细数着。然后是一个S,一个T,一个E,一个H和一个E!
       ……明白……
       我非常兴奋,身体在毯子里激动得都僵直了。我们的思想沟通了,不是通过嘴巴,而是通过手!
       我们的交流跨越了盖世太保牢房厚厚的墙壁。我出了很多汗,浑身湿透,我们此刻的沟通震撼了我。终于有一个人开始和我说话了。我敲了:
       ……很……好……
       此时,寒风刺骨。在这间狭小的牢房里,我每天来来回回要走20公里的路,1个月走600公里,9个月就是5400公里,这大约是从巴黎走到莫斯科的距离,一段我将要走的路程,冷得令人发抖的路程,它等待着我的命运,而我的命运必将以死亡终结。这我知道,警长已经说了,我的“脑袋保不住了”。
       第二份证词已摆在那里,无法改变。我只有寄希望于K,也许他能收回他的证词。夜里,我对他敲了:
       “你必须……收回……你的……证词……”
       他回应我。
       “为什么?”
       我:“第二份……证词……对我……意味着……死刑……”
       他:“以前……不……知道……”
       我:“我们……呆在……这里……不是……要说……真相……”
       他:“我……收回……”
       我:“谢谢……”
       他:“明天……”
       我:“你……需要……什么……”
       他:“铅笔……”
       我:“明天……散步……”
       突然,探照灯亮了起来,党卫队卫兵的眼睛朝里看进来。我躺在毯子下面,一动不动。灯又灭了。我热泪盈眶。“我收回!”我将永远记得这句话。轻轻的节奏从墙的另一边传过来,非常细微。一串几乎难以感知到的声音,而对我而言,它却意味着我能在半路上得救。这个夜晚,我的生死只由一个死刑犯来决定,他在隔壁8号牢房,我看不见他,而他则微不足道。明天,上头会发话,然后有人会在办公室里做笔录,他会签字。而某一天,这一切都将在法庭上出示。我会永远感激你的,K。
       我把铅笔里的长长的石墨尖折断,散步时带着笔尖。我们6个在盖世太保牢房的院子里不停地转着圈儿走,总是那5个我不认识的犯人。
       回来时,我们3个犯人站在我们这边牢房的过道里,相互隔得很远,但距离看守走过来还有几秒钟。我赶紧冲到8号牢房,迅速打开门上的小孔盖子,把铅笔尖扔进去,又悄悄地关上盖子,急忙返回到我的位置。我永远也不会忘记,他抬起他那一双湛蓝的眼睛惊讶地望过来的情形。他的脸色苍白,被绑着的双手搁在面前的桌子上。然后,看守从拐角走了过来。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我们终于接上头了!
       后来,传来了敲击声:“谢谢……已经……收回……证词……”我得救了。
       但愿如此。
       (刘芳摘自《译林》2005年第3期,潘树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