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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九死一生
作者:吴若增

《青年文摘(红版)》 2005年 第0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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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几年,陆续地有几位同龄的甚或是更加年轻的朋友或亚朋友倏然地意外离世。闻悉噩耗,始而震惊,继而伤痛,随后就是久久地默然乃至木然。之后,不知怎么竟忽地想到:其实对于任何一个仍在活着的人来说,生存都是与死亡一次次搏击而成功的延续吧?或者说,就是这样的而已吧?
       从这角度去看,生命很像是奔跑中的一次次跨栏。只是这栏关系到生命,倘不能越过,它就成为了生命的终点。终点,可能在幼年,可能在青年,可能在中年,也可能在老年甚至高年,全看是倒在了哪一支栏下。
       那么,我这有生之年呢?
       我就忆起,我的第一次跨越死亡之栏,是在两岁或三岁的时候。那是有一天,母亲和姐姐好像是在河边洗衣,而我是站在河里玩水。忽然,上游漂来了一块菜叶,我扑上去抓,结果脚下一滑便倒在了水里。等我醒来,已在岸上,看见人们正紧张地围护着我,并听见母亲和姐姐如释重负地叫道:“幸亏发现得早……”
       我的第二次跨越死亡之栏,是在七岁或八岁的那年。那年秋天,我和一位同龄的小友在火车道上,从用以铺垫道轨的碎石里扒蛐蛐儿——据说那里躲藏着的蛐蛐儿特别生猛。完全是因了精神高度集中兼绝对集中,火车来了并再三鸣笛,我竟一点儿没有听见。乃至小友都吓得跑开了,我却依然充耳不闻。
       不可思议的是——那辆火车竟然停下了,就停在了距我二十多米远的地方。火车司机从机车上跳下,跑过来抓住我,我才猛然惊醒。而那位司机,则气得恨不能一把掐死我。
       第三次,是十五岁那年,我随学校去农村参加秋收劳动,不幸感染了手掌,肿得像个馒头。为此,老师让我去公社卫生所打针。那是一间非常简陋的卫生所,只有三间房子两个医生,还不知道是不是正式医生。忘记是否给我做过皮试了,记得的是那针青霉素还没打完,我的脑子一晕,躺了下去。在我躺下去的时候,我听见给我打针的那位医生极度惊恐地大叫:“坏啦!坏啦!快!快!”
       不久,我醒了过来——幸亏他们还有解救的什么针剂。
       常在报刊上读到有人研究“濒死体验”,我可以告诉他们:就是脑子一晕,一秒钟吧,以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当然,也就什么感觉都没有。
       第四次,是我二十六岁那年,被发配到宁河农场劳动时,有一次,我和学友袁征骑了自行车,从天津市区出发回农场。因耽搁了,骑到中途的“七里海”时,已是后半夜一点钟左右。“七里海”是渤海湾边著名湿地,人迹罕至,但却是劫匪出没的去处,常常有人在那里丢了财物和人头。其中,最最危险的所在,是在那座大桥的慢坡顶上。不幸的是,当我俩刚刚气喘吁吁地骑到坡顶,就要骑上平坦的大桥时,从路边忽然跳出了两个壮汉,每人手里都握了一把在月光下闪着幽光的尖头铁锹,那种跃跃欲试的样子似就要向我俩砍杀过来。
       幸好我俩事先已有约定,便靠了虚张声势,震慑住了他们,他们才疑疑惑惑地定在了那里。
       第五次,就得说是二十八岁的惊魂一霎了。那年,天津正开始修筑地铁,从地面往下直立着挖了好几丈深的大沟。忘记那天我是要干什么事情去了,总之是我骑了自行车路过西南角时,忽然心血来潮,打算到那个地铁的沟边看看,看看下面是一个怎样的情景。我的性格有点儿愣,骑自行车又有一个毛病,黏屁股,骑上去就不愿下来,偏巧拐进去的那个斜坡又非常短促,路面又坑坑洼洼,等我冲到沟边时车子已经控制不住。一霎之间,我感到我就要翻到那个大沟里去了!
       天哪,真的似有神佑,就在这时,不知怎的,我竟突地跃起,从右边腾地跳下了自行车!而惯例,一向是从左边下车的。
       从地上匆匆爬起来,探到沟边一看,吓得我几乎魂飞天外:倘若我不是跳下车,或从左边跳下车,我都一定是葬身沟底。而沟底,正有许多支支楞楞的钢铁物件在等待着我呢!
       第六次,就到了四十多岁了。那是我住在那栋高层楼里的时候,有一回,午睡后我照例打算下楼放风。走到电梯前时,看见电梯门大开,我连想都没想就习惯地抬起脚准备迈进去——忽然,我感到有点儿不对,下意识地把脚抽了回来!
       就是这一抽的动作,使我得以躲过了一次死亡跨越。之后,当我把住了门边往下看去,却只是看到了一条黑黑的洞,几乎是无限地往下伸去……原来,此时电梯是停在了一楼,而我的位置是在十六楼!
       第七次,我已经年近五十了。那年夏天,我去北京看望一个朋友。回来时,我打算乘坐火车回津,可我的朋友不准,非要我乘坐他们长年雇用的一辆小车不可。盛情难却,只好从命。小车从北京出发,沿京津塘高速公路疾驶。没想到,小车快到杨村时,忽然疯了似的竟向左边的护栏冲去!一霎之间,司机醒了,急忙向右打轮,小车又飞速冲向路边;司机再往回打轮,车头又再次撞向护栏!就在我眼见着小车即将撞到护栏的时候,司机再打轮,小车这才从护栏旁擦边而过!
       过后,那位司机把车停到了肩道上,惊魂不定地傻了好半天才说,他刚才是打了一个盹儿。
       ……这七次历险,是我记忆得最最真切的;倘若再加上一时没想起来,蒙然不知侥幸躲过的,以及其他,应该是更多更多,所幸的是我还活着,并已有了一个甲子,那就是说明我已经跨越过了那几个险恶的死栏。我想这样的或类似的经历,不独于我,凡现在仍在活着的人们都会有的。那么就是说,危险之于生命的擦肩而过,原系平常,只是我们不大注意就是了。
       好了,保重吧,人们。
       (叶倩文摘自2005年4月28日《今晚报》,侯海波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