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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感]爱得早不如说得早
作者:连 谏

《青年文摘(红版)》 2005年 第0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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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小美的薯片香
       我在E-mail里告诉廪生,下个月,我会飞到伦敦,他要去机场接我,我要在第一时间吃到英国的薯片。廪生曾无数次在E-mail里吹嘘,伦敦的薯片品种繁多又便宜,足以让我在一周内变成超级肥妞。
       廪生知道我是爱薯片的,书包一侧总塞着一筒薯片,大家宝或是品客。上自习课时我的嘴巴从来不闲着,同桌的女孩对别人说她很讨厌我,因为我的皮肤黑。其实,她讨厌我吃薯片,香香的味道总能轻易地侵略了她的味觉神经,扰乱她安心读书。第二个学期伊始,她向班主任提出调换位子,没出卖我的薯片,我对她的敌视有所减轻。
       喔,对了,她叫吴晓妮,有着让我嫉妒的白皮肤黄软头发,很棒的学习成绩。吴晓妮如愿以偿,和廪生分享同一张课桌,我一回头就能看见吴晓妮歪着脑袋和廪生说话。我有点儿后悔,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提出换座位的应该是我。
       我不要吴晓妮喜欢廪生,所以,从高一到高二,我逮着机会就拼命践踏廪生的形象,吴晓妮熟视无睹地偷笑,我有点儿怀疑她在侮辱我的智商。于是,在高三上学期,因为一件小事,我和吴晓妮之间的战争终于爆发。
       吴晓妮说:“盛小美,你知道吗,你很让人烦啦。”
       我仰起鼻孔:“我哪里让你烦啦,你才让人烦呢,整天仰着鼻孔装骄傲的公主。”
       然后,我们谁都不理谁,看教室外的梧桐树,开满了小喇叭样的紫色花朵,再然后,扑哧一声,我们都笑了,冰释前嫌,成了三人死党。
       这是1999年的秋天。
       盛小美爱廪生
       2000年的秋天,吴晓妮考进了北大,廪生去了上海财经。我把自己只能在本市读一所普通大学的罪过归罪于薯片,它们用美味涣散了我的学习动力。
       期间,吴晓妮曾在网上问我:“盛小美,你爱廪生吗?”
       我甩过去一个吃惊的表情:“嗬,你饶了我吧,我爱廪生?除了耍赖,他不会哄女孩子,又不懂浪漫,我的初恋可不想交给一截邋遢的木头。”
       吴晓妮不相信,我信誓旦旦。其实,我是言不由衷的。
       2002年冬天,廪生突然从上海跑了回来,他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在学校的寝室楼下。我傻乎乎地跑下来,站在凛冽的风里仰着头看他。廪生是个大男人了,我的额头只到他的肩,穿得那么厚,像一只笨笨的北极熊。
       “不好好上学跑回来干什么?”寝室楼里有暖气,冬天一到,总是让我错误地估计了外面的温度,穿得少少地下来。在寒风里瑟瑟地问他。
       廪生撇了一下嘴巴:“又臭美了,快回去穿件衣服,我在这里等你。”
       哈,他的口气又疼又怜又无奈,我喜欢,宁肯这样冻着让他怜下去。我倔倔地说不。
       廪生刷地拉开了羽绒服拉链,我被裹进去,暖得我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那天,廪生像一只巨大的树袋熊,揣着我在校园里走来走去。他要去英国读研究生了,在上海,他通过了雅思考试。
       我的心忽地缩了一下,仰起头,看他:“为什么一定要去英国呢,吴晓妮也去了。”
       廪生也仰起了头,我们一起看天,下雪了,细碎的雪花飘进眼睛里,挂在头发上,凉气丝丝钻进心里。
       廪生说:“因为去英国读研究生时间短啊。”
       时间,不是我在乎的,我很想问廪生,在英国,他是不是和吴晓妮在同一座城市。吴晓妮在伦敦。
       直到廪生离开,我还是没问,只是站在雪夜里拼命向载着廪生远去的计程车屁股招手,直到视线里只剩了两道漫长的车痕,我蹲在地上,在雪地上写下:盛小美爱廪生。然后哭了,继续飘落的雪花,那一串字渐渐变浅,渐渐被吞噬。
       廪生要去北京转机去伦敦,我们的送别在青岛机场画上句号。廪生进入了安检通道,离我,渐行渐远,我冲着他的背影张开嘴巴:“盛小美爱廪生。”
       只是,我的声音被机场广播淹没了,廪生只听到我念我的名字,没有听清后面的。他折回来,探着长长的脖子问:“小美,你说什么?”
       我很失望,恹恹地说:“没说什么,我念了雪地上的一句话。”
       他摆了摆手,离开了我生活的城市,去了空气潮湿气候阴冷的伦敦,那里有吴晓妮。
       盛小美哭了
       我收到了廪生的E-mail,廪生在E-mail末尾问:“在机场安检口,你说了句什么。”
       我回E-mail给廪生,然后按了发送。回到收件夹,看到了吴晓妮的E-mail,她兴高采烈地告诉我,终于可以给我发E-mail了,廪生给她装了中文输入系统。
       我慢慢移动着鼠标,逐字逐句地看,不放过一个标点。看了两遍,关上电脑,吴晓妮的E-mail内容我已倒背如流。
       我没给她回。然后,我决定,去伦敦。
       廪生的E-mail时不时发过来,末尾的结束语在千篇一律地重复:“在机场安检口,你说了什么?”
       我的回答从不重复,廪生知道我在撒谎,他要听到我的真话。我三缄其口,好像说了它就失去了发E-mail的动力。
       2003年春天,我给廪生发E-mail让他到机场接我,我要在从机场到住处的路上一口气尝完英国各种口味的薯片。
       在机场出口,我看见了廪生。他黑了瘦了,眼睛炯炯有神,像黑人的牙齿,在黑夜里一闪一闪地富有光泽。
       我张着胳膊,像鸟儿一样扑向廪生,却扑进了吴晓妮的怀抱,她竟然躲在廪生身后。
       她看着我,好像给了我一个天大惊喜,在爱情面前,这样的惊喜喧腾不起效果。但是,我要配合人家演下去,假装很惊喜。
       回住处的路上,廪生从背包里给我掏薯片吃,果然吝啬,竟真的一种口味只带了一片。在吞下第四枚薯片时,我看到了廪生手背上多了一片巨大而暗红的疤痕,我一把捉在手里:“和别人打架了?”
       吴晓妮没心没肺地哏哏笑,抢着说,“这是廪生去中餐馆偷师的代价,他发誓要学会做菜,养好我的胃。”
       我缓慢了对薯片的咀嚼,然后味蕾失灵。我闭上眼睛努力向后仰头,吴晓妮摸了摸我的脑袋:“盛小美,你怎么了?”
       我不肯睁眼:“飞机后遗症,有点儿晕,还有,我想我老妈了,第一次离她这么远,现在她一定坐在电话机边,望着伦敦的方向掉眼泪。”
       眼泪就一滴一串地落下来,我总算给流泪找到了合理的借口。穿过眼泪,我看到一个叫盛小美的傻妞,她傻乎乎地等着一个叫廪生的男生来追,等来等去,爱情却已被遗失在等待的路上。
       我的初恋没来得及开始就结束了,我忽然感觉自己很多余。
       廪生丢了笨翅膀
       那天晚上,廪生狠狠地喝了两瓶啤酒,很没出息地醉了,他抬起醉眼说:“小美,你还没告诉我,在青岛机场安检口,你究竟说了什么?”
       我盯着他,悲愤地大喊:“你就那么想知道我究竟说了什么吗?”
       “想,吴晓妮也想。”
       “好吧,我说盛小美爱廪生!”
       说完,我摔门而去,对身后面面相觑的两人,视而不见,街边的流浪猫惊异而诡秘地看了我一眼,被我的呜呜大哭吓得落荒而逃。
       那天晚上,吴晓妮上街找我,很远很远地看着我:“我问过你的,你说不爱他,可是,当我知道你爱他时,我们已经在一起了。”
       “我爱他。”
       “谁让你不早说呢,爱得早不如说得早。”
       最后,吴晓妮问:“我们是做情敌呢还是继续做朋友?”
       我仰着头,想啊想啊,想得很难受,半天才说:“做情敌我也得不到爱情,你以为我傻呀,连爱情和友情一块扔了?”
       然后,我们呱嗒呱嗒地跑向彼此,在街中紧紧地拥抱,可,我还是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