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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濮存昕:耀目繁华之中的恬淡人生
作者:郑 艳

《青年文摘(红版)》 2005年 第0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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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剧场里,黄白色的光明晃晃,照明灯被开到了最大。
       濮存昕站在舞台中央,深深地弯下腰,向观众鞠躬。一束追光打在他身上,光束透明,跃动而清澈。
       雷鸣般的掌声,混合着各种声调的欢呼声。这种欢呼发自肺腑,只有演员真正演得好才能得到观众最真诚的掌声。
       幕谢了一次又一次。
       剧场终于安静下来。
       濮存昕从后台走出来,站在他谢幕的地方。十分钟前,掌声、欢呼声和鲜花围绕着他。仅仅过去十分钟,还是这个人,站在这里,而围绕他的,已是寂静和暗淡。
       人们都看他的耀目繁华,他自己,却看到了恬淡。明白人生虚幻的底色,他的生活态度更加踏实而积极。
       “社会造就出一个孤立的台子,你站在上边,大家都看你,都知道你是谁,不反感你,还能说出你的一二,这大概就是偶像吧。这不是我个人左右得了的。是记者、媒体给你的空间,是观众对你表演过程的一种赞许。这些,和我的实际生活没什么关系,我不是很在乎。”
       “从被漠然置之到成为偶像,我经历了太多太多。”
       濮存昕曾经渴望名利。
       “33岁之前我从未拍过影视剧,在空政话剧团的9年里,我只演了一部戏。因为头上有一个包(并不明显),当时八一厂还拒收。没有蓝天野老师的《秦皇父子》,我还与人艺无缘。那种潜意识里的不自信一直跟着我。”
       濮存昕潜意识里的不自信来自小时候。那时,他在北京史家胡同小学上学,他的家就紧挨着学校。那是一个日式的两层小洋楼,房间很小,濮存昕家住楼上。有时候,赶上上课来不及,濮存昕就会很淘气地从楼上跳下去,进入学校上课。可谁会想到,濮存昕的腿有小儿麻痹的毛病呢?
       上小学二年级时,濮存昕的小儿麻痹已很严重。为了能像别的孩子一样健康,濮存昕一共经历了5次手术,每次手术都是非常痛苦的。当爸爸妈妈心疼地提出不要再手术时,濮存昕却说:“爸爸,做吧,只要这条腿的病能好,我不怕,多疼我都不怕。”
       手术做完以后,还拄着双拐,濮存昕就开始练习,一天天过去,他先是能站起来,然后能迈开步子走,再后来,学校的田径场上,出现了他奔跑的身影。
       不久,到了1969年,正逢“上山下乡”运动的高潮。于是,16岁的濮存昕和同学们一起到黑龙江农村,在那里生活了七年多,学会了各种各样的农活。
       那时,最让濮存昕高兴的就是放马,骑上马观赏着自然风景。在日后濮存昕走上演艺道路时,如果戏里面有骑马的镜头,濮存昕是不会找替身完成的。因为他自己能把马立起来往下滚,这是特技动作,而他滚下来时却一点儿事也没有。当有人问濮存昕,下乡生活苦不苦,他充满感情地说:“其实我们是真心实意的。上山下乡真是一腔热血,我是喊着口号去的,在那里我确实得到了锻炼。”
       直到“文革”结束,知青可以返城了,濮存昕才回到了北京。那是1977年春节,他23岁。
       24岁那年,濮存昕考进空政话剧团,当上文艺兵,每月拿6块钱津贴。他在空政呆了9年,角色最多的就是群众演员,比如匪兵甲,比如游击队员。他的台词常常只有两个字“报告”,有时候干脆就没有。甚至连《沙家浜》里惟一的一句唱腔“草药一剂保平安”也要别人帮唱——他唱不上去。
       入行太晚,同龄人中出道得势者众多……那些年他时常苦恼,有时甚至自卑。但内心里仍有一处空间,执著地为艺术保留着。“那时候的压抑,我想我一辈子也忘不了。但只要有一个机会,你那个心就要赶紧活跃起来。没有机会的时候,你得好好过日子啊,平常生活中你也不能老是想着艺术,但是你内心里必须有一个敏感的或者是特别大的空间,只要是与艺术有关的信息,来了,你就得赶紧捕捉住。同样是演员,只要你不甘心,你总有一天会有机会的。”
       那是一个偶然的机会。1985年春节,人艺举办迎春舞会。蓝天野老师把我叫到一边说:“昕昕,我想借你到人艺来排一个戏。”当时我心里一阵暗喜,又有些吃惊,对我来说,这是梦寐以求的、不可想像的事情。我说:“真的吗?”蓝天野老师说:“我要排一部戏,是讲秦始皇和他儿子的故事,想请你来演公子扶苏。”但因为种种客观原因搁浅了。到了1986年,蓝天野老师做了很大的努力,终于把我借调了过去。
       第一次到人艺排戏,濮存昕确实还没有进入到北京人艺的创作氛围,也可以说没有“入槽”。在排练场上,蓝天野老师常常让他停下重来,甚至很多遍。这个时候,扮演秦始皇的郑榕老师耐心地过来开导濮存昕,他说:“小濮,你不能这样演戏啊!你不要把所有的台词都认为是应该强调的,你得有轻重缓急地练说台词。台词要有思想,要研究,表达潜在的意思。台词就像溪水,上面的一片叶子跟着水流呀流,到了一个地方形成一个小漩涡,叶子就打转儿,尔后又平稳了,又跟着水流呀流,水,就是一个人的思维,永远是流动着的。”郑榕老师的话对濮存昕很有启发。那时,濮存昕家房子很小,他常常跑到景山公园里呆半天,闭着眼睛找灵感,张开嘴巴练台词。
       1987年,33岁的濮存昕正式调到北京人民艺术剧院,走上自身艺术之路的真正起跑线。
       “每个人在生活中都有自己的位置,位置很重要。我在创作时、在舞台上表演时最快乐,那就是我的位置。”
       濮存昕说“调到人艺后我时来运转了,艺术方面开始有一个比较好的环境,有机会演主角。但是一开始还不行,我记得起初演《秦皇父子》,还有很多很多戏,我就觉得自己是一个蹩脚演员。那时候我还不成熟,但慢慢地就把自己的人生,或者说自己个人部分的东西和角色的东西结合在一起了,突然间有一天演戏就有感觉了,演角色就有光彩了。”
       在34岁之前,濮存昕还是一个默默无闻的话剧演员,是谢晋导演发现了他。“在拍《最后的贵族》的时候,谢晋导演想到了我。”也就是从那时起,观众开始慢慢地认识濮存昕,喜欢濮存昕。那时候的濮存昕把自己的事业看做是在割麦子,一天一天的演出就像是在一刀一刀割麦子。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濮存昕深有体会。
       “我特别想当一个好演员,因为我知道父辈们都是好演员。那时的我还不成熟,但是当你想当好演员而别人不承认你的时候,对你而言,是个很大的刺激。我没有上过艺术院校,也没有专门的艺术老师,就这么一点一点地做,所以我就知道了,别人说你不行的时候,你不要觉得怎么样,你可能真的不行,但是你要让自己行。”
       十多年间,他先后在话剧《秦皇父子》、《巴黎人》、《雷雨》、《海鸥》、《李白》、《鸟人》、《阮玲玉》、《天之骄子》、《鱼人》、《古玩》、《茶馆》、《蔡文姬》、《风月无边》、《万家灯火》、《赵氏孤儿》……中担任重要角色,修炼出了那种宠辱不惊、淡泊名利的气度。
       濮存昕对影视剧的热情始终无法超越话剧舞台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在他走红的2000年,为了200多场话剧演出,他放弃了所有影视剧组发出的邀请。
       “我并不轻视影视剧,也不会拒绝影视剧,但话剧是我一生中永远的情结,那种台上台下心灵之间的沟通与交流是影视作品做不到的。”
       “舞台上的甘苦让我学会了很多道理,而且也只有站上舞台,才能让我的灵魂得到释放。”
       “在话剧舞台上表演时我是最快乐的,我觉得那就是我的位置。我是在剧院长大的孩子,很小就似懂非懂地看戏,很早就知道‘戏比天大’的道理。这是从我当演员的父亲身上体验到的。”濮存昕一再强调。
       “我始终觉得,该挣钱时一定要挣钱,该掏钱时一定要掏钱。”
       2000年以来,濮存昕成为我国第一位“艾滋病义务宣传员”,他深入艾滋病村,与患者拥抱、握手的镜头通过媒体传播到了全国的每一个地方。他微笑的形象出现在公益广告中,提醒人们对艾滋病以及艾滋病患者应该持有的态度,他甚至把一群艾滋孤儿邀请到家中,和家人围坐一起,吃饭聊天。
       2001年,他成了以自己名字命名“公益纪念基金”的第一人,第一次善举是为西藏1000所小学订阅一年的《少年报》。“每年我都会为这个基金充值,而且还会发动身边朋友都来做善事。”
       2004年4月,濮存昕和中央电视台的记者一起前往山西,拍摄一部与艾滋病病毒感染者生活一天的专题片。在一个黑暗的窑洞里,他见到了染病的男主人,万幸的是女主人和两个孩子都很健康。濮存昕和他们一起包饺子,一起聊天,并把他夫人买的生活用品和学习用具作为礼物送给他们。告别的时候,濮存昕得知那户人家只剩下80多斤粮食,便把身上带的1700元钱连同手机号码都留了下来。他告诉染病的男主人,他会一直资助这两个孩子读书,并对他们负责到底。从那以后,他以个人的名义为11个艾滋病家庭中的19名孩子捐助了学费。濮存昕坦言,这点资助对一个艾滋病家庭来说少得可怜,只能算是尽一点点心意吧。
       据了解,到目前为止,濮存昕已经向以他个人名义设立在中国青少年发展基金会的“爱心基金”注资40余万元。
       濮存昕的举动很多人不解:“为什么以前做那么多广告,现在做这么多公益的事情?”
       “那时有人说我披着文化的皮赚钱,我只想说,我要改变生活。我不想因为房子太小,怕别人听见,说话都不敢大声。我不想再去用公共厕所,然后在上厕所的路上,被卖菜的大妈追着喊‘高天高天’。”
       现在有钱了,他开始想着办法往外掏钱。“我现在给别人拍广告也要钱,但这些钱我都捐给青基会,我想凭借社会的力量做我想做的事情。做预防艾滋病宣传员,是因为我觉得大家对这些病人太不了解。他们真的不可怕。”
       做了4年艾滋病预防宣传员的濮存昕对自己的工作有很多的感触:“艾滋病患者中很多人是非常善良的,有一个患者喊出了‘感染到我为止’的呼声,非常令人感动。我认为艾滋病患者是我们的合作者,是一起解决问题的伙伴,公平地对待他们比爱心更重要。我们应该在人格上尊重他们,他们已经很内疚了,不应该再歧视他们,更不能落井下石,这就是我的态度。”
       濮存昕说:“我之所以要为艾滋病做宣传,完全是因为我在想人的一生应该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我已经50岁了,回想过去,感觉自己没有什么可以值得自夸的东西,也觉得自己的人生不要雁过无痕,什么都没有留下,做这件事情,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为了自己,留下一些更有意义更持久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