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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长]曾经,他是我所尊敬的一位导演
作者:莉 莉

《青年文摘(红版)》 2004年 第0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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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个礼拜我买了一辆索纳塔,绛紫色。
       我开着它到处走,很多许久不见面的朋友颇感意外,那表情好像是看着一个曾经的失足青年,纵身一跃跳到河里,去救落水儿童。我曾经是一个怎样的女孩?在午夜回家的路上,我不断反问自己。
       几年前,我是一个整天只知道贪玩的无知少女,将大把的青春耗在舞厅、游戏厅、网吧、溜冰场。在耳朵上打了若干个洞,黄发披肩,烈火红唇。差点没把我那做教师的老爸气死,幸亏他还没看到我后腰上的文身,那是一双天鹅吻颈相依的图案,是为了纪念我当时的男友。
       许多人认为,一个不到30岁的女人拥有一部车,背后肯定有故事,说不定还关乎一个男人。可以这么说,这一切缘起一个男人,一个导演,一个我曾经尊敬的导演。
       从电脑专科学院毕业后,我做起了“非编”。这是一个与影视行业有关的词汇——用电脑软件将影像编辑起来,变成各式“片头”、“MV”什么的。一天,我们这里来了一位导演,他是我们那个小城市中惟一的电视台里最有实力的导演。
       看到他时我有点激动,40出头的他像列宁一样大踏步地走进来,同时不忘向我们每个人挥手。我的呼吸都快停滞了,但还没忘一口一个老师地称呼着。剩下的工序就是我们俩合作了,其实要做的就是一个乡镇企业的宣传片后期。他一手握着烟斗,一手不断地在旁做手势,“起……停……好……过!”记得蒙哥马利曾说过,一个男人的魅力在于他的决断。
       午夜,那部宣传片终于搞掂,导演老师伸了个懒腰,同身边的每一个男同事说笑闲聊。照例,他们开始讲黄段子。遇到这种时刻我从不动声色,只有这样才会赢得周围人的尊敬。
       这时,一位陌生的中年妇女走到办公室门口,透过玻璃隔断不停地向里张望。她神色恍惚,穿着一件扎染的连衣裙,颜色有点旧,整个人像一尊蜡像馆里的塑像。她手中提着一大包购物袋,里面装满了各式各样包装精美的小食品。当她的眼神落到那位导演脸上时,立刻堆满笑容迎上前去:“听说你在这里,我就找来了。你饿了吧,简单吃点,家里还煲了汤,一会儿回去喝。”
       经理反应快,立刻迎了上去:“啊,嫂子……”
       导演像尊佛爷一样不动声色,看都没看他妻子一眼。他的脸上痉挛了一下,掠过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冷笑。那个笑容发出的信息量何其丰富:嘲笑、不屑、冷漠、悻悻然,也许还有丁点儿的愤怒。或许他认为,一个长得像紫枯藤一样的女人,在众目睽睽之下以他妻子的身份出现,足以令人颜面无光。
       他要给她一点颜色看看了。
       我所尊敬的这位导演将手搭在我的椅子背后,将整个上半身贴过来,表情暧昧地对我说:“莉莉,今晚睡你宿舍好不好。”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不知说什么好。
       他讲话的声音很大, 在场的人几乎都能听到,可是绝不会引起任何员工的误解,因为我们公司所谓的宿舍就是一个“大车间”,里面除几条长沙发别无他物,加晚班来不及回家的员工可以在里面和衣而卧。
       但对于一个妻子来讲,他的话无疑一道电击,她堆满笑容的脸立刻凝固了。她原本热切的眼神好像被烧焦了,并很快黯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满脸失落。半晌,她提着那袋东西,机械地转过身去,无声无息地走了,甚至忘了同人打招呼。
       她那枯槁的背影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记忆里。
       后来听人讲,她年轻时曾是我们那里京剧团的台柱,也曾风光一时,当年导演为了抱得美人归,也是轰轰烈烈。有了导演这座靠山,她离开了舞台。没有了生命的根基,她光华渐褪。
       从那以后,我决心开始一种新的生活,我抛掉了旧有的一切恶习,谢绝了一些酒肉朋友的邀请。我开始珍惜从身边溜走的每一分钟,并在各式各样的函授与夜校报了名,我窗前的灯从未在午夜前熄灭过。
       几年下来,我现在已经是一家大型演艺公司的经纪人,用自己辛苦赚来的钱给父母买了房子,看着他们的脸上露出了舒展的笑容,爸爸开始以我为荣。
       我还会继续奋斗下去,为自己。
       我深深地懂得,一个女人,一定要独立,一定要靠自己。
       因为在我心里,不停地会闪过一个身影,一个女人的身影,一个渐行渐远的、枯槁的、失落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