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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读]你学了几年法语了?
作者:翟 华

《青年文摘(红版)》 2004年 第0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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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到法兰西,不论到哪里,好奇而又自豪的主人总是要问:你是怎样决定要学法语然后到我们法国来的呢?言外之意,也是问为什么不像大多数中国学生一样学英语到美丽的阿美利加去。我无言以对。说起来谁也不信,我既没有选法语也没有选法国,是祖国选了我到这里来。记得我1983年大学毕业那年,参加研究生考试。成绩最好的学生被选为出国预备生,有去美国的,也有去朝鲜、荷兰、新西兰的,也有像我一样被通知去北京语言学院学法语的。法国主人还不甘心:“那么来法国你其实还是很高兴吧!”
       我真的很高兴。法兰西文化博大精深,法语如歌如泣般的美丽,我三生有幸。在法国多年,深刻体会到文化不同会造成语言习惯的不同,我就曾遭遇了不少大大小小的误会。
       “翟华”怎样变成了“于阿哉”
       我的名字“翟华”二字,在法国不很幸运。法国人的舌头加喉咙根本不会发“Zh”这个音,因此我的姓便被念成“哉”与“采”之间的一种音节。我试图纠正他们,教他们发卷舌的“翟”,几乎成功。直到有一天,一位法国同学来质问我:你说你的姓要念成什么“之—埃—翟”,怎么我听见你的中国同学管你叫“哉”呢?我这才意识到我那广东朋友坏了我的事。法国人常说:我们总不能比国王更爱国吧!既然中国人也念不准,你也就别强求外国人啦。我也就听之任之,由他们去了。法国人还有一个语法规则,那就是见到字母“h”就当没看见,跳过去念下一个音。于是我名字中那颇矜持的“华”字,就被读为“于阿”。这样,我在法国的名字就由“翟华”按西方习惯将名放前变为“华翟”,念出来是“于阿哉”的音。后来我在法国南方海滨城市戛纳一家中餐馆打工时,那老板娘干脆叫我“阿崽”,倒也有几分接近法国人嘴里的“于阿哉”。
       太太的名字
       我到法国第二年,我太太前来与我团聚。开银行户头、办入学和居留手续要填许多表格。这些表格与国内的表格也没什么不同,除了政治面貌不问以外,无非是姓名、性别、出生年月日之类。惟一不一样的是,所有的表格都要问女士当“年轻小姐”时的姓(nom de jeune fille)。我们琢磨这可能是用婉转的方式在问已婚女士的娘家姓。我太太姓吉,自然当小姐时也还姓吉。下面又问丈夫姓甚名谁,我们毫无疑问地把“于阿哉”填上。过些天银行支票本寄来了。我太太看了半天直纳闷:我那大吉大利的姓哪去了?只见那支票上赫然写着“于阿哉太太”(Madame ZhaiHua)!连名带姓全随了夫,比传统中国社会结婚妇女那“王张氏”还不如。太太曾跑去银行跟他们要个说法,让给改回来。这可给银行出了不大不小的难题。原来他们的电脑程序已经如此设定,如果要改就得骗这电脑说此女未婚。很多外国人不理解为什么中国大陆妇女结婚后不改姓,觉得还是他们的习惯好:杜邦太太一听就是杜邦家里的,一清二楚。中国人里有跟他们较真的,质问道:你家里的固然是杜邦太太,你妈也是杜邦太太,你儿媳还是杜邦太太,别人怎么知道哪一个是你老婆呢?其实法国人还是很聪明的,并不会糊涂到连自己老婆都分不清的地步。当我太太收到法国居留证的时候就松了口气:原来那上面虽然还是标明翟太太,但却在翟字后面一本正经地加了个定语从句“生的时候姓吉”( Ji)。
       胸中有数
       计数无疑是人类最早的语言活动之一。无论国内国外,小孩子的智力发育程度往往可以以那孩子能数到几了为标志。许多人虽能讲很多门外语,一旦涉及数字,如果不想掰手指的话,就会又不知不觉地回到母语。我有一位印度同事,说英语满嘴里跑舌头,速度之快英国人都跟不上。有一天,我们不知为什么要算一年内到底有多少工作日,我自然而然地开始“四五二十、八八六十四”的乘法口诀,忽然听到他也放弃了流利的印度英语,口中念念有词用印地语算了起来。可见这母语的数字概念真是“铭刻在脑子里,溶化在血液中”了。深究起来,世界各民族语言中和数字有关的习惯也往往是最丰富、最有趣的文化现象。怎么说走题了,还是说法国人吧。
       我的法国老板在海外混了几十年,英语十分流利,美国口音几乎可以以假乱真,但只要是算钱的时候,他就念念有词,不管三七二十一地说起法语来。我问他为什么,他说法语数字简单。
       要说法语数目字还真简单。70说成60+10(Soixante-dix),71是60+11……以此类推79就是60+10+9。那么,80该怎么说?如果以为是60+20那可就太没有想像力了,法国人不光会加法,还会乘法,所以80就是4 × 20(Quatre-vingt)。到了说90,那就要用上三则运算了:4 ×20+10(Quatre-vingt-dix)。我不知遇到了多少外国人,特别是美国人,都是在念到了90的时候愤怒地得出结论:“学够了!”然后正式决定放弃法语学习的。
       阴阳有别
       法语中所有人称代词都男女泾渭分明,这是可以理解的。但法国人到底是根据什么把世上的每一事每一物都分出阴、阳来呢?也许当初给每一个名词定性时,都有一定理由。但时过境迁,后人很难搞清楚其中的道理,只好理解的顺水推舟,不理解的死记硬背。法语中“太阳”为阳性,“月亮”为阴性,谁都能理解。可是为什么“空气”是阳性,而“光线”是阴性呢?
       还有,法语中“苍蝇”这个词属阴性(Une mouche),同属不齿于人类的蚊子却被归为阳性(Un moustique)。在非洲的时候,一次去法国人家做客,那女主人忽然发现一只苍蝇在客厅里飞来飞去,赶紧大惊小怪地叫佣人出来打苍蝇。那非洲男佣人没有什么文化,进门就问“‘他’在哪儿”?( est-il?)女主人一边回答佣人的问题,一边一本正经地纠正佣人用词不当:“‘她’在哪儿?她在那儿!”那佣人睁大眼睛对主人说:“您好眼力!”
       法语中“牛”、“驴”、“马”、“猪”、“狗”、“猫”这些动物都是阳性,但说起“牛”,除了一个统称“Boeuf”以外,还要根据这牛的公母、大小不同有各自的名字。母牛叫“Vache”(词性自然为阴性),公牛称“Taureau”(词性为阳性),小牛是“Veau”(词性为阳性)。至于羊,根据羊的性别(即公、母)和种类(如山羊、绵羊)不同,各有不同的名字,不胜其烦,恕不赘述。
       我第一次去法国人家做客,席间主人那不满三岁的小女孩忽然问:“爸爸,桌子是男孩还是女孩?”您看呢?主人耐心地对三岁的女儿解释:“桌子(Table)是女孩,你坐的椅子(Chaise)也是女孩,可是那边的长凳子(Banc)就是男孩哟。”然后主人转过来对我说:“你可别问我为什么!”名词的性别可不是小孩游戏。欧洲统一货币“欧元”(Euro)诞生后,有法国报纸严肃地问道:“这‘欧元’是男是女?”对大多数法国人来说,这欧元自然应该属阳性:既然法郎(Francs)是阳性,那代替法郎的货币岂能是阴性?当然,欧元是否能与美元一样成为世界上的强势货币,那可由不得法国人了,要让历史和市场来检验。
       你学了几年法语了?
       每次认识一位新的法国朋友,三句话以内必然要被问到这个问题:“您学几年法语了?”这个问题回答得多了,我也多少体会出了法国人的用意。法国人这个问题的潜台词是:我听出来了,你是外国人,你的法语还不够好,所以打听一下是否是初学。如果你已经在法国待了10年以上,还不幸被问到这个问题,那就说明你的法语说得依然不到家。
       其实,我并不责备法国人的苛求。我的法语今天能说得以假乱真,全凭法国人的“严格要求”。一位汉学家从自己的经历得出结论,外国人学不好汉语跟中国人的态度有关。假如一个法国人结结巴巴说一句“‘窝’(我)—是—‘发’(法)国—‘任’(人),认—‘失’(识)—你—‘横’(很)—高—兴”,百分之九十九的中国人都会客气地称赞他说:“你中文说得真好。”因为中国人似乎觉得“哎,反正是外国人,能说成这样就很不错了”。这一宽容不要紧,外国人的中文水平就很难再进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