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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稣手中的罗马银币
作者:高峰枫

《读书》 2007年 第1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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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恺撒的物当归给恺撒,神的物当归给神。”这是福音书中记载耶稣的一段名言。后人多将其当做耶稣的政治宣言,以为这一句表达了政教分离的主张。仅举一例,一八八五年教皇列奥十三世在其通谕中就给出了天主教的标准解释:“神将人类的治理分属两种权能,即教会和政府,前者掌管灵性,后者掌管世间事。故而人世间一切圣事,一切关乎灵魂拯救和敬拜神之事,应完全听从教会的权威和裁决。凡属民事和政治领域之事应受政府管辖,因耶稣基督曾规定,恺撒的物当归给恺撒,神的物当归给神。”这样的解释自早期基督教开始便广为流行,影响至为深远。但若以历史方法详究此段格言,便会发现其中颇有可考究之处。许多广为传诵的名言警句,表面上讲的似乎是抽象的大道理,其实最初乃是在具体的历史情境中对具体问题的解答。我们若要深入领会这段话在福音书中的本义,就非得有点历史知识、非得用些考据方法不可。解释古代典籍最忌颟顸笼统发一通高论,这些议论经常是个人臆测,经不起推敲。耶稣到底想说什么?更紧要的是,耶稣究竟是在何种场合、针对何人讲这番话的?要弄清楚耶稣的本意,我们必须了解公元一世纪巴勒斯坦地区的政局以及税制,甚至还要具备一点点钱币学的知识。
       耶稣说这番话时的情形,“马太”、“马可”和“路加”这三部福音书都有相似的记载。其中《马可福音》成书最早,约作于公元七十年前后,距耶稣之死不到四十年时间,最接近这个故事刚开始传布时的原始版本。我们就来看看这部书的叙述:
       后来,他们(按:指与耶稣为敌的犹太祭司长和文士)打发几个法利赛人和几个希律党的人到耶稣那里,要就着他的话陷害他。他们来了,就对他说:“夫子,我们知道你是诚实的,什么人你都不徇情面,因为你不看人的外貌,乃是诚诚实实传神的道。纳税给恺撒可以不可以?我们该纳不该纳?”耶稣知道他们的假意,就对他们说:“你们为什么试探我?拿一个银钱来给我看!”他们就拿了来。耶稣说:“这像和这号是谁的?”他们说:“是恺撒的。”耶稣说:“恺撒的物当归给恺撒,神的物当归给神。”他们就甚稀奇他。(《马可福音》12:13-17)
       这五节经文记录的是耶稣进入耶路撒冷之后,在圣殿中与人的一段对话。其时距耶稣受难不过一周左右的时间。在这段故事中,唯一可考察的实物是耶稣从别人手中接过的一枚银钱,我们就先从这枚钱币说起。
       公元一世纪的罗马帝国疆域辽阔,东到波斯,西到西班牙,北到黑海,南到北非。在如此广袤的国土上,有各式各样的货币在流通,其中不仅有帝国中央政府铸造的硬通货货币,还有各地方政府使用的形形色色的当地货币。铸造货币的金属也是多种多样,金、银、铜、青铜、黄铜等等,不一而足。各地向中央政府缴纳税款时,不能使用五花八门的当地货币,必须先要把税款统一兑换成帝国政府规定使用的一种小型银币。这种银币称作“第那尔”(denarius),粗略说,价值大约相当于今天的一块钱。耶稣说“拿一个银钱来给我看”,中文和合本《圣经》采用意译,用词有些模糊,而实际上《马可福音》原文用的正是“第那尔”(denariōn )这个字。这就是说,耶稣的敌人递给他的不是随随便便一枚普通硬币,而是专门用来缴纳罗马帝国国税的银币。
       据很多学者考证,奥古斯都大帝的继任者第比留斯皇帝(Tiberius,公元十四至三十七年在位)共发行过三种第那尔银币,其中两种比较罕见,而最常见的一种由设在今天法国里昂的帝国铸币厂铸造,前后铸造了有二十年。这种银币流传很广,甚至远达印度境内。耶稣从他敌人手中接过的银币基本可以断定是这一版的第那尔。这种银币正面刻有罗马皇帝的头像,头戴桂冠,象征其神性。周围以拉丁文缩写刻有“第比留斯-恺撒-神圣奥古斯都之子-奥古斯都”的字样( TI[BERIUS] CAESAR DIVI AUG[USTI] F[ILIUS] AUGUSTUS,原文有缩略,方括号内为增补上的内容)。银币的背面刻着“大祭司”(PONTIF[EX] MAXIM[US])字样,背面的图案则是皇帝的母亲坐在众神的王座之上,右手持王杖,左手持橄榄枝,表明她是和平女神在人间的化身。耶稣问试探他的人“这像(eikōn )和这号(epigraphē)是谁的”,“像”指的就是第比留斯皇帝的头像,而“号”则指银币上的文字所言。
       银币虽小,但其文化含义极其丰富。这枚小小的钱币实际上是整个罗马帝国政教的缩影,是罗马官方意识形态最精简的表述(我们不妨对比人民币上所传达的政治信息)。从政治方面讲,第比留斯皇帝是帝国至高无上的统治者,而一向鄙视外邦人的犹太人如今是臣服于他的子民。从宗教方面说,罗马皇帝自封为神,这与犹太教基本教义根本对立。犹太人禁拜偶像,连自己祖先祭拜的神都绝不可以立任何造像,更何况外邦人的君主。对于热忱信奉犹太教的犹太人来说,银币上罗马皇帝的头像乃是对自己民族宗教的亵渎。据史料记载,当时很多犹太人对罗马钱币极端仇视。曾有一位谨守教规的犹太拉比,据称终其一生,从未正视过钱币上的头像。还有一些极端教派更是严禁信徒目视罗马政府颁发的任何硬币,甚至连用手碰都不能碰一下。由此可见,对钱币的态度实际上包含重大的政治和宗教冲突。
       弄清了银币的含义,我们还要明白纳税问题在耶稣生活时代的重要性。犹太民族先后被巴比伦、波斯以及罗马等大帝国征服,人民长期生活在异族统治之下,但古代的犹太先知往往将异族入侵视为耶和华对以色列人的警告和惩戒,正是因为人民背弃神,多行不义之事,所以神才假手外邦人来惩罚这些刁民。因此向外邦统治者纳税,自古以来并无太大的争议。到了耶稣生活的时代,情况便不同于以往。罗马人入主犹太地区是在共和国末期,当时由大将庞培总督东方的军务。庞培利用巴勒斯坦地区的内乱,于公元前六十三年攻陷耶路撒冷,将犹太地区并入罗马的版图。这一地区的内政由庞培所扶植的犹太大祭司掌管,但军事和外交都由罗马人牢牢控制。犹太人这时既已沦为罗马的藩属,则必须向其宗主国纳税。这是纳税问题的由来。到了罗马内战期间,犹太首领曾积极襄助裘利叶·恺撒,为此恺撒执政之后,为答谢犹太人,曾有几次小规模的减税。但到了公元六年,耶路撒冷所在的犹地亚(Jedaea)正式成为奥古斯都直属的一个行省,这一地区的赋税又沉重起来。
       罗马地方总督在任内横征暴敛的例子比比皆是,连罗马人自己也不讳言。塔西陀曾这样评论一位叙利亚行省的总督:“他上任时,犹如一穷人来到一富省;他卸任时,则是一富人离开一穷省。”很多放了外任的地方大员就像吸血鬼一样,一定要将自己管辖省份的财富统统榨干为止。奥古斯都在位时,为防止地方官员聚敛财富,曾频繁更换外省总督。到了他的继任者第比留斯,则反其道而行之,总督的任期竟有长达十年者。据犹太史家约西福斯(Josephus)在其《犹太古史》第十八卷的记述(174—175节),有人劝第比留斯皇帝沿袭旧制。但皇帝生性诙谐,巧设譬喻,曰:有伤者横卧道旁,身上满被蚊虫,吸食鲜血。有路人经过,心生怜悯,想替他驱赶这些吸血的蚊虫,不想伤者毫不领情,反而阻止道:“休要驱赶!这些蚊虫已然饱食鲜血,现在虽遍布全身,但实已无力伤我。若再来一群生力军,我命休矣。”
       犹太人传统上要向耶路撒冷的圣殿纳税,无论是居住在巴勒斯坦本地,还是流落在世界各地,犹太人每年都有义务捐出一定的银钱,以维持圣殿的香火。这是他们宗教生活的一部分。本来交纳给圣殿的赋税就已经很沉重,但终归是犹太人心甘情愿献给神的供奉。现如今,亚伯拉罕的子民居然还要向外族的君主纳贡,经济上无法承受,民族情感方面也无法忍受。有学者曾估算,耶稣生活时代的犹太人所必须交纳的各种苛捐杂税竟然要占到他们总收入的百分之三十到四十之多(F.F.Bruce, New Testament History, London, 1969, p.40,引F.C.Grant的推算)。
       赋税的问题最终引发了冲突。前面说过,公元六年,犹太地区正式成为罗马帝国一个行省。这一年,奥古斯都委派叙利亚省的总督做一次人口登记,以确定整个地区缴税的数额。这次人口登记在犹地亚没有引起任何反弹,却在北方的加利利激起事变。加利利人犹大(Judas of Galilee)先是号召犹地亚地区的人民抵制登记,后来干脆揭竿而起,一场抗税运动遂演成暴动。福音书中提到的奋锐党人(Zealots)便是这场运动的中坚力量。奋锐党主张以暴力革命的方式推翻罗马人的统治,经常采取暗杀的方式清除与罗马人合作的投降分子,可算是现代恐怖主义的先声。虽然这场暴动最终被罗马人平息,首领也被处以极刑,但是奋锐党人依然在地下活动,而拒绝向罗马人交税乃是其最为明确的主张。
       耶稣出生于革命气息极为浓厚的加利利地区,这也使得后来很多学者纷纷猜测他幼年时一定接受了“革命思想”的熏习。耶稣和奋锐党这样的“地下抵抗组织”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三两句话不容易说清楚。但我们可以肯定,耶稣并不完全赞同奋锐党激烈的政治主张,但又不无同情之意。《路加福音》中明确记载耶稣的十二门徒中就有“奋锐党人西门”(6:15:zelotēs ),如果我们相信这条记录,那么可以推断耶稣在招收弟子时并不排斥激进分子。 更有思想左倾的历史学家坚信耶稣完全认同奋锐党的激烈主张。英国已故著名学者布兰登(G. F. Brandon)曾经提出一种理论,在六七十年代风靡一时。布兰登认为耶稣和奋锐党人关系极为密切,他虽然没有明说耶稣就是一个革命者,但是在其刊行的多种著作中,尤其在一九六七年出版的《耶稣与奋锐党人》(Jesus and the Zealots)一书中,反复申说:耶稣在精神上完全认同犹太地区的抵抗运动。这种学说受到当时左翼人士、青年学生,特别是第三世界的热烈欢迎。在布兰登看来,耶稣手握罗马银币时说的这番话乃是明确提出抗税的主张。耶稣不是在凭空发议论,“恺撒的物”和“神的物”并非虚指,“恺撒的物当归给恺撒”指的是罗马皇帝有属于自己的领地,但是犹太人的疆土和财富(“神的物”)只应当属于神,也就是说,应当属于犹太民族。
       布兰登的理论自六十年代刚一提出就遭质疑,盖因其中不乏过火的说法,容易遭人诟病。比如,耶稣来到耶路撒冷的圣殿后,“赶出殿里做买卖的人,推倒兑换银钱之人的桌子和卖鸽子之人的凳子”(《马可福音》11:15),这一事件被称作“洁净圣殿”。布兰登以为这是耶稣组织策划的武装暴动,目的在于推翻由罗马政府扶植的大祭司,重新夺取圣殿。在布兰登的理论中,耶稣就好像一位深入虎穴的游击队长,这种“政治挂帅”式的理解,很多学者觉得有违历史真实。
       相对于布兰登这种革命理论,也有很多保守的看法。很多学者都认为耶稣想强调的是对现世政权的服从,这绝不是无条件的顺从,而是在合理的范围内让俗世政权履行其必要的职能。若引申开来,无论是独裁政府还是民主政体,只要它不僭越自己的本分,只要它不把自己置于神权之上,基督徒就不应该对抗官府,就应当尽自己的社会义务。按这种解释,耶稣告诉众人,在纳税问题上不必纠缠,该缴纳的就要缴纳,但一定要为神预留出空间来。“神的物当归给神”一句也同时指出了政府权限的范围,那就是不要干预神界之事。
       “革命派”和“保守派”的解释都不尽人意,耶稣要么显得太过咄咄逼人,居然要和敌人动起干戈来,要么就显得过于俯首帖耳,一派折衷调停的味道。但一旦我们明白了罗马银币对于犹太人的象征意义,了解了犹太地区的政局和赋税问题,这段故事就远比想象的要曲折,其中一些细节也更意味深长。
       首先可以肯定,企图罗织耶稣罪名的人用心十分险恶,手段也非常狠辣。这些人没有拐弯抹角,没有兜圈子,他们不是想从耶稣嘴里套出几句“反诗”来,而是明目张胆地在试探耶稣,是公然的挑衅。在犹太教最神圣的祭祀场所,拿着印有罗马皇帝头像的银币,而且问“纳税给恺撒可以不可以”,这完全是在挑战犹太人的宗教信仰和政治立场。
       发问者明显要将耶稣置于死地。罗马人对犹太教内部的宗教纷争没有兴趣,只要不影响到罗马的统治权,一般都可以撒手不管。但是一旦事关政局的稳定和政权的安危,他们对任何抵抗者都毫不留情,绝不心慈手软。公元前四年,罗马将军平定犹太地区的叛乱时,就曾用十字架钉死三千人。向耶稣发问的人算是狠狠将了耶稣一军。当时耶稣身处圣殿中,身边有弟子和大批追随者,他的一言一行都看在众人眼中。如果他回答应该纳税,那么等于认同“投降派”,等于公开向罗马政权屈服,必然开罪抵抗运动者和广大民众。耶稣自然会名声扫地,当不得先知的称号。但是如果耶稣断然否认,禁止人民向恺撒纳税,那又等于公然与罗马人为敌,公开宣传抵抗。他的对手就可以此为借口,把他当做叛党直接交给罗马巡抚处置。耶稣被逼到一个死角,要么会开罪广大民众,要么可能马上会被拘押。耶稣这句名言正是在此种两难境地中冲口而出的。
       面临这样的危险,耶稣没有正面回答“应该”或“不应该”,但是情势不容许他不做答复。耶稣先让对方递给他一枚银币,表明自己身上从不带罗马人的钱币,先将自己撇清,免得对手事后栽赃他。他进而又明知故问“这像和这号是谁的”,又让“恺撒”这两个字先从对手口中说出(此处“恺撒”指的是银币上的罗马皇帝,不是倾覆罗马共和国的裘利叶·恺撒)。这些细节不容我们轻轻滑过,因为面对居心叵测的敌人,耶稣的一言一行均十分慎重。在做好这一切铺垫之后,耶稣才正式表明自己的立场。
       “恺撒的物当归给恺撒,神的物当归给神。”耶稣的回答中,“归给”二字中有不少文章。按福音书原文,“归给”(apodote)一词的含义不是一般的给予或交给,而是有责任、有义务的“归还”或者“交付”,是将本属于某人的物事交还给他,相当英文中的render或give back。用在纳税方面,这个词的意思是“缴纳”、“上缴”。和合本用“归给”一词,基本上传达了这些含义。难以确定的是两个名词。“恺撒的物”(ta Kaisaros)到底指的是什么?是虚指还是实指?指耶稣手握的这枚银币?指要上缴给罗马皇帝的赋税?还是代表更加抽象的原则(比如对罗马人的效忠)?同样,“神的物”(ta tou theou)又是什么呢?献给神的供奉?犹太地区的政权?对神的信仰?耶稣利用词语的模糊性,是不是故作模棱两可之辞,以巧妙躲避敌人的迫害?
       德国新约学者史涛佛在其《基督与恺撒》一书中单有一章研究这段故事(Ethelbert Stauffer, Christ and the Caesars, London,1955,112—137页)。他认为耶稣巧妙的回答有如诡辩,让法利赛人和希律党人都抓不着辫子,无计可施。耶稣表明自己既不是一位抗捐抗税、揭竿而起的“叛党”,也不是归顺罗马人的“汉奸”。按照史涛佛的说法,耶稣无法归入当时任何一个政治团体,无法被划归任何一种学说。就当“革命派”和“投降派”争得头破血流、你死我活之际,当这两派人纷纷试探耶稣、纷纷向他招手,劝他加入自己的阵营之际,他们却发现面前这个古里古怪的加利利人在说另外一些事。耶稣是一个异类,是现世政治无法框范的怪人,他超越世人的思想路数。他同情以武力抗拒罗马军队的奋锐党人,但是自己并不主张暴力,他也同情那些为罗马人效力、为本族人所唾弃的通敌者。他的门徒中有奋锐党人,他也召唤那些为民众所不齿的税吏,对于女性他更是流露出同时代人罕见的同情。他联合所有人,也批判所有人,他迫使所有人反省自己,他也将自己作为一个谜团,交给所有人来猜。
       史涛佛的解释非常精彩,但似乎过多强调耶稣话语的不确定性。耶稣好像有意抛出一句充满玄机的话来,让所有人困惑,也使所有人都摸不着头脑。但是我觉得,耶稣面对的是势同水火的两组听众,故随机应变,祭出一句禅语,让两派人根据各自的立场、各自的悟性做不同的解释。我们甚至可以这样说,耶稣的宣言从中间可被截作两段,分别说给现场的两组人。对于企图构陷他的人来说,耶稣手中的银币乃罗马官方货币,印有罗马皇帝的头像,最终将流入罗马国库,自然可算是“恺撒的物”(弦外之音:也是犹太人憎恶之物),自然要缴纳给官府。这上半句从字面理解,符合实情,但仔细琢磨,又不无讽刺之意。无论如何,对手抓不到任何把柄。而对于追随耶稣的人来说,“神的物”,犹太人的宗庙社稷只应当归属于犹太人世代供奉的神。从更加超越的层面上说,人乃神所造,乃出自神,“神的物”还有可能代指人。这下半句对于有根器的听众来说,还可以表示:人的一切,他的良知、信念、忠贞都应交付给神(言外之意:不应错误地交托给外邦人,甚至任何世俗政体)。我还觉得当耶稣说这番话时,一定还伴有相应的肢体语言。当他说“恺撒的物当归给恺撒”时,他可能微抬握银币的手;而当他说“神的物当归给神”时,他很有可能抬头仰望那由效忠罗马的希律王花十数年时间苦心重建的、巍峨的耶路撒冷圣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