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换到繁體中文

您的位置 : 首页 > 报刊   

[文苑]观看
作者:[美]安妮.狄勒德 余幼珊

《青年文摘(红版)》 2004年 第01期

  多个检索词,请用空格间隔。
       我在匹兹堡长大,六七岁的时候,我经常将自己拥有的一枚一分硬币藏起来,让别人找到。那是一种奇怪的强迫性举动;可惜得很,自此之后,再也没犯过这种毛病。不知何故,我总是将那一分钱“藏”在同一段街边的人行道上。譬如说,嵌在一棵桐叶枫树根部,或是人行道上缺了一角而形成的洞里。然后我会拿支粉笔,从街头和街尾两个相反的方向画上大大的箭头引人寻钱。学会写字后,我还在箭头上做标示:前有惊喜或这里有钱。画箭头的时候,想到那第一个幸运的行人,不管是好人坏人,将以这种方式得到宇宙所送的一份免费赠礼,心中感到十分兴奋。但我从不躲在旁边看,我会马上回家,不再多想,直到几个月后,冲动又起,非藏另一分钱不可。
       一月的第一个礼拜还没过,心中起了好主意。我一直在想着观看。有很多东西可看,拆开了的礼物和免费的惊喜。这世界装饰得很美丽,到处散落着一位出手大方的人撒的一分钱。但是谁会为一分钱而兴奋?假如你顺着箭头走,假如你一动也不动蹲在岸边观看水面激起颤动不已的涟漪,结果看到一只小麝香鼠由洞穴里划出来,你会不会认为那幅景象不过是块铜片,懊恼地走开?如果一个人营养不良且疲惫不堪,连弯下腰去捡一分钱都不肯,那真是悲惨的贫困了。但是假如你培养一种健康的贫困和简单,找到一分钱实质上也让你有个美好的一天,那么,正因这世界实际上到处都藏了一分钱,你的贫困却为自己买下了一生的日子。就那么简单。你看到什么就获得什么。
       我以前常在空中看到飞虫。我会往前看,看到的不是马路对面那一排毒胡萝卜,而是萝卜前面的虚空。我会定睛看着那一片虚空,找寻飞虫。后来我想,我大概失去兴趣了,因为我不再那么做了。现在我看得到鸟。也许有人可以看着脚下的草堆,就发现所有在爬的东西。我很希望认识草类和芦苇类,而且会去关心。如此我最寻常的世界探寻之旅都会是田野调查,是一连串欢欣的认识东西。梭罗以开阔的胸襟欢呼:“花苞可以写成一本多么精彩的书,或许,还包括小芽呢!”
       要能这样想就好了。我自己在心里刻画了三个快乐、满足的人。一个人收集石头。另一个——一个英国人好了——观云。第三个住在海岸边,收集海水,然后用显微镜仔细检视并裱褙起来。可是我不看专家看的东西,因此既看不到整幅画面,也与各种形式的快乐无缘。
       不幸的是,大自然是一会儿来一会儿去的。一条鱼一闪而过,然后像盐一样在眼前溶解。鹿儿显然整个肉身升了天;最鲜亮的金莺幻化成树叶。这些踪影之消失摄我心魄,使我静默而全神贯注;他们说大自然高高在上,毫不在乎地将一些东西隐藏起来,他们又说洞察力是上天有意的馈赠,是一位舞者,专为我除去七层纱后所显露的。因为大自然确实有所显有所隐:一会儿看得到,一会儿又看不到了。去年九月有一个礼拜,随季节迁徙的红翼燕八哥,密密麻麻地在屋后的溪边觅食。有一天我去察看那喧哗;我走向一棵树,一棵桑橘,结果上百只鸟飞了开去。就那样突然从树里面冒出来。我看到一棵树,然后一片颜色,然后又是一棵树。我走近一些,又有上百只鸟飞走。所有树枝,所有枝桠都纹丝不动;那些鸟显然既无重量又隐形。要不就是,仿佛桑橘树的树叶给镇在红翼燕八哥形状的魔咒里,如今恢复了原形;鸟从树上飞走,在空中吸引了我的视线,然后消失。我再看那棵树,叶子又都聚拢一起,好像什么也不曾发生。我直接走到树干旁,最后的100只顽抗的鸟出现,散开,而后消失。怎么会有那许多鸟躲在树上,而我却没发现?那棵桑橘一叶不乱,与我在屋中所见未有不同,而那时其实正有300只红翼燕八哥在树梢叫着。我望向下游它们飞去的方向,已不见踪影。举目搜寻,一只也找不到。我信步往下游走去,逼它们出手,但它们已飞越小溪,各自散去,只上一出戏给客人看。大自然就像给小孩玩的线条画“找找看”游戏:你找不找得到藏在树叶里的鸭子、房子、小男孩、水桶、斑马和一只靴?
       如果我看不到这些细节,我还是会尽量张大眼睛。我总会留意沙土里的蚁狮陷阱、乳草附近的王蛹、刺槐叶上的幼虫。这些东西都再平常不过,但我一样也没看见过。我曾遇到水边的空心树,可是到现在为止还没出现过鼯鼠。在平坦的地方我观看每一个日落,盼着绿光。绿光是一道罕见的光,会在日落的那一刻像喷泉般于太阳中升起;光在空中抖动两秒然后隐去。这是张大眼睛的另一原因。佛罗里达州大学的一位摄影教授,正好看到一只鸟在飞行途中死去;痉挛一下,死去,掉下来,撞在地上。我眯起眼睛看风,因为我读到史都渥特·爱德华·怀特的句子:“我一直认为,假如你看得够仔细,就可以看见风——那淡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细微的碎片高高在空中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