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换到繁體中文

您的位置 : 首页 > 报刊   

[人生]打电话的三种姿势
作者:王晓莉

《青年文摘(红版)》 2003年 第09期

  多个检索词,请用空格间隔。
       父亲是一个非常热爱电话的人,他的电话本子每过一段时间要重新抄写、整理一遍,用大信纸、大号的字体誊得清清楚楚,并且分门别类。计有:亲戚、同事、朋友……以及煤气站、家政中心、家电维修部等几十大类。另有“捕鸟的小余”、“观鸟林老板”、“永修养蜂人老王”等一些非常另类的名字符号。
       父亲打电话,必定先搬一张高脚凳子坐下,清理好嗓子,然后开始拨号——他采取的都是一种要长谈的姿势:有时刚开始吃饭,他走去接一个电话,等他走回来时,母亲已经在开始收拾厨房了。
       我站在父亲的身后,常常很恍惚,且感到丝丝缕缕的伤怀。他打电话的背影非常削瘦,透过那件棕色羊毛开衫,我甚至可以感觉到他骨头的硬度。
       我不知道父亲怎么会有那么多话要对别人说。也许任何一个走走进暮年的人,都有写回忆录的倾向。比如,将军可以口述,作家写在纸上,暴发户雇得到任何写手为自己美化人生。而一个像我父亲这样的人,平凡却又充满生之快乐与哀痛。他悲欢交集的回忆录,就只有分期分批地记录在一根绵长的电话线上。
       母亲与父亲刚好相反。她打电话从来不坐,只是站在那里,侧向着我们,好像随时关注着家里正在进行的一切事情,随时要长话短说,从电话机边离开。
       只有我们几个子女知道,即使母亲从来不言说过去生活的窘迫与艰辛,她打电话的样子也已经泄露了秘密,呈现出了生活加于她身上的某种惯性。她总是牵挂着电话费的增长。
       我们都懂得这一点。每次,母亲的电话来了,如果时间一长,我们总会说:妈,你放掉。我打过去。生活的蛛丝马迹在母亲打电话的样子里就这样被我侦破。静静地回味这场面,我总是有些心酸。
       与此相比,我当然更愿意从一个人打电话时露出的甜蜜样子里侦破到“爱情”二字。楼下是一个文艺学校的宿舍。有时,在飘着饭菜香的黄昏,男孩子一只手捏着手机,对着电话线那头的女孩倾诉着什么。
       几乎所有的爱,都这样与电话有关。我自己的,也是。甚至可以说,爱是被电话俘虏的。那时候所爱的人在一个遥远的海滨城市,借住在朋友的房子里。每到晚上,一定要等到对方的电话才放心地睡得着。有时电话一直打下去,直到黎明,听到他那个穿皮鞋跑步的朋友在楼外喊他去锻炼、吃早餐,我们才结束通话。到了月底,他去邮局交话费,回来告诉我,那个月的长话打了一千多块钱。至今为止,这仍是我们记忆中最奢华的细节。有时两人吵嘴,想起那些暗夜里两人打电话的样子,心甘情愿地熬着通宵,说着现在一句也记不起的傻话,心就会一直地软下来。两人间的战争亦偃旗息鼓。
       我的一个女友恋爱失败多年,和她男友昔日的柔情早已无存。她却总是记得这样一个细节:两人第一次见面时,她站着打一个电话,他转身去搬了一张凳子给她坐。那一刻她感到这是一个很细心体贴的男人。她爱上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