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换到繁體中文

您的位置 : 首页 > 报刊   

[情感]十年
作者:闪 亮

《青年文摘(红版)》 2003年 第07期

  多个检索词,请用空格间隔。
       当危险就在前面的时候,我害怕了。
       我知道她也害怕了。
       不过,她比我冷静而且坚强。
       一天下午。
       我和她偷偷去登郊外那座在我们眼里一直是“高不可攀”的山。好不容易到达了山顶,可是天却黑了。
       可以想像,两个女孩子,年龄小并且在这之前几乎没有离开过父母。在四周无人、风声阵阵的山顶心里会是什么滋味。
       我紧紧地握住她的手,她清楚地感觉到我在颤抖。我想哭,又怕被她训。听到她在我耳边坚定地说:“我们下山去!既然能来,就能回去。”
       上山容易下山难,她一直走在我的前面。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在黑暗中我们一步一步蹭下去,听得见虫鸣,嗅得到草气。我毫无意识地跟着她走,我们的手握得都可以滴出水来。
       天边泛起了鱼肚白时,我们终于看到了山口。我冲到前面禁不住大声欢呼起来。却听不到她的声音。回头看时,她竟是泪流满面。
       那一年,我10岁,她也10岁。
       当爱情来临的时候,我不知道该前进还是后退。
       我和她竟然爱上了同一个男孩子。
       爱情固然美丽,但是友情,对于我来说,又是多么珍贵。
       在一个雨后的下午。
       她幽幽地对我说:“每次面对他时,我都莫名其妙地害怕。他从不主动与我说话,我更不可能先一步向他表白。是不是真的放弃后,才知道这段感情是真是假;是不是离开他,才是我惟一决定。我不敢想像以后和他在一起是什么样子。也无法猜测我们能不能很好的相处。与其以后痛苦,不如现在分开……我想远离这个城市,你支持我吗?”
       我想了想,轻轻地点头。
       她笑起来,眼睛里含着泪,很快做了个鬼脸,转过身大声说:“今天我很快乐。真的。”然后飞快地跑远了。
       我站在原地,心里一片空白。只知道自己才是真的很快乐。
       那一年,我20岁,她也20岁。
       当我听到她要出国周游世界的消息的时候,感觉非常生气。
       我这是第一次和她争吵,以前从来没有过,我想以后也不会有了。
       晴朗的下午。
       我打电话问她:“你是不是觉得这里没有什么可以让你留恋的了?你不找朋友,不结婚。是不是这么多年来一直在生我的气?出国有什么好?你说——你说啊!”
       电话那边,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一字一句地说:“你是不是想多了?我出国和我不找朋友、不结婚有什么关系?我为什么生你的气?我看到你们幸福,高兴都来不及。难道这个我还需要骗你?”
       “我不同意你出国!”我只认准这件事。
       “你凭什么不同意?”她的声音忽然很冷。
       我一时无语。想来想去,泪水就不争气地落下来,“是啊,我有什么资格不让你走?我算是什么?我什么都不是——”在电话里我对她大喊起来。
       “……好妹妹,你知道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到国外旅行。难道这过分吗?……好了,你别哭了,我听你的,要死也死在家里,哪儿也不去。”
       那一年,我30岁,她也30岁。
       当我知道她的病情的时候,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这么多年,她一直是一个人。这对于她来说是多么不公平。
       我接到她的电话,第一次听到她泣不成声。
       还是一个下午。
       我和丈夫手握着手,通过电话对她说:“你放心,现在医疗条件这么发达,我们一定会有办法的。我们没有钱,但是我们有牵挂你的心。今晚我们就坐飞机到你那里,从明天开始我们会一步不离地陪着你。你相信自己,一定会好起来的……”
       丈夫已经知道了我的决定,他的手握得我好疼。
       她确实幸运,有一个“刚刚去世”的人愿意把一个肾无偿捐赠给她。在她进手术室前,我和丈夫都站在她身边。她握着我的手说:“放心吧,我没事。”
       我笑着面对她,丈夫的泪止不住落下来。因为他知道,只要她一进手术室,我就会成为那个“刚刚去世”的人。
       那一年,我40岁,她也40岁。
       当我看到她在世界各国邮来的录影带的时候,高兴得合不上嘴。
       她终于可以实现自己的理想了。
       法国埃菲尔铁塔下面、英国雾都的街头、意大利历史博物馆前,衣着鲜艳的她风姿绰约,根本不像一个半百老人。
       2001年9月11日下午。
       我接到她打来的电话。我听到她大声地说:“……我已经到达了纽约,准备明天一早就去世贸大厦……”因为时差相隔12个小时,我想,她那边正是深夜。她兴奋的心情可想而知。
       当天晚上,仅仅过去了6小时。我就从电视上看到了“飞机撞大楼”的恐怖事件。
       我的心被抛到天空,又沉入大海。我开始疯狂地拨打她的电话。眼泪像珍珠断线。
       想起小时候山顶相依;想起少年时为爱相离;想起青年时针锋相对;想起中年时生死相陪。
       她就是我双胞胎的姐姐。我们流着相同的血。
       有亲人生死未卜,谁不肝肠俱痛;有手足身处险地,谁不心急如焚!
       我耳听得电话不在服务区,悲恸得无法自抑。整个人萎在沙发里,惟有抽泣。
       电话响起来。传来她略带沙哑的声音。
       “我起来晚了,没赶上……”
       那一年,我50岁,她也50岁。
       (向明军摘自《新青年》2003年第5期,潘树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