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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感]爱情看我三十秒
作者:幸福村

《青年文摘(红版)》 2003年 第0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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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大学那会儿,我算是宿舍里最乖的孩子了。我穿白球鞋,白袜子,白T恤,我不抽烟不喝酒不看色情电影。用福子的话说,我是长得不帅人也不坏,但问题的关键是没有人爱。到大一下学期的时候,宿舍里的那班虎狼之师早已经四面出击,瞄准MM动上手了,这时候,我还坐在靠卫生间的凳子上吃饼干,准备吃完饼干洗袜子去。
       福子是宿舍里爱情理论界的高手,“龟兔逆转理论”的创始人。他的“龟兔理论”大略地讲就是这样的:设追女生的男生是龟,被追的美女是兔子,那么从理论上讲,让乌龟去追兔子是十分愚蠢而荒诞的,因为兔子毕竟是兔子;此时应反其道而行之,即穷兔莫追,若有办法让兔子反过来追乌龟,则龟兔之事必成。
       “龟兔理论”出来以后曾经风靡29栋。但很快乌龟们就发现了这一理论的致命缺陷,那就是逻辑上兔子追上乌龟是毫无问题的,但实际上如何让兔子乖乖地掉转方向才是这一伟大理论皇冠上璀璨的宝石。遗憾的是福子大师始终拒绝当面回答这个问题。
       福子在理论上颇有建树,实践中也不是等闲的低手,福大嫂就是咱系里数二数三的美女,而且很贤惠,时常会在礼拜六的大早来我们宿舍给福子洗袜子。那年中秋节的晚上,宿舍里的三对恩爱“夫妻”加上我一个老光棍在东湖的沙滩上烧烤,我才体会到做寡人的凄凉。湖上有佳偶,清辉薄雾,桨声乃,我对着一只烤焦的鸡腿发呆。
       这时候福大嫂对我说:罗裳,要不我们给你介绍美眉?
       我说:谁会看上我?
       关键是你要看上别人,福大嫂说,女孩子总是先要你在乎她,她才敢看上你呀,是不是?我狠狠咬了一口鸡腿,算是认可。那天的爱情恳谈会结束以后,我被宿舍里的兄弟们好好地批斗了一回。福子先发难,数落我平日里读了两本书就目无美女,鼻孔朝天可以打下飞机,然后老二老三分别就我前期所表现出的恶劣的大男子主义和不当言行进行了残酷声讨。
       老二说,姓罗的我问你,上次费敏在咱们宿舍主动提出给你洗袜子,你凭什么拒绝?
       老三说,你凭什么说人家戴着的护腕像个黑纱?人家问你借一本书你为什么说没有?
       我从我的床头向卫生间踱了七步,又折回来踱了八步,想两位前辈提到的这个费敏。她要帮我洗袜子?确有这么回事,但我认为一群女生到我们宿舍参观,碰到我在洗袜子,而她费敏只是出于礼貌问问,我当然要拒绝。至于那本书,我正在读,又何必借?至于她穿着短装戴一黑色的护腕,不想到黑纱我还想到白蚊帐不成?
       福子说,事情就是这样,你无形中得罪了费敏同学,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像你这样伤害美女的感情那是非常危险的。为挽回民心,我们决定由你向费敏同学道歉。
       具体的道歉仪式安排在那个周末,晚上七点半,费敏由女宿舍的三位大嫂拥着,走进了我们寝室。这边福子干咳两声,我马上让座、倒水。
       费敏走到灯下来,三个大嫂众星拱月般围坐在她身后,一齐望着我。
       来者不善。我还没开口说话,场上力量对比已经是七比一。我把屁股往床里头挪了挪,以蚊帐做掩护。
       福大嫂说,罗裳,人我们带来了,人家可是来接受你的道歉的,你的态度可要端正啊。
       端正,端正,我梗着脖子说。目光有点眩,寻不着落处。
       你都快缩到墙里头去啦,我听见费敏说。第一次清晰地听她说话,我抬了一下头,迎面是一对星眸闪烁如火的光。有点慌。
       你看这好看么?她问我。我抬一下头:一身丁香色齐踝的百褶长裙,扬起右臂的纤细的腕上,有一只浅绿色的孔雀石手链。灯光下亮晶晶的。
       好看,我说。
       我知道你说的不是真话,你会说像是紫罗兰花盆里趴着一条蜥蜴,是不是?最后的音调有点涩。
       看来问题是比较严重了。我懊悔上次嘴不遮拦,把护腕比成黑纱的话确实伤了人。
       快道歉哪罗裳。三位嫂子说。
       我道歉,我为我从前的臭嘴向费敏同学道歉,真诚地道歉。
       费敏笑了。她说,我怎样相信你是真诚的呢?这样吧,她说,日瓦格医生曾经说过,最简单的测谎仪器是目光。你敢看我的眼睛30秒,我就能分辨你到底是真诚还是敷衍?
       可恶的日瓦格医生!然而理亏在我,我只得顺从地摆正了脑袋——
       她的脸庞娟秀、细致而奔放。灯光下清凉的寂静告诉我,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近地和一个女子四目凝视。她的面上很快看见了潮红,清辉下有一条温暖的小虫慢慢蠕动,我想我的脸也是。渐渐地我有些晕,突然想到今天的事情好像有点那个,因为她的眼睛里丝毫没有责备的意思。十秒钟差不多了吧,我想。她的肩有点微微地颤,但我看不明晰,我的目光正对着她的眼睛,逃不脱。我在一片氤氲的朦胧里和那双明亮的眸子相照应,刹那间只觉得杂花生树,这双眼睛是不是曾凝望过我很久?在晚会上,在出游中,在图书馆,甚至在我的宿舍?好像是,我记得我曾经看见但马上忽略了。加里伯的苔丝是不是也拿这样的眼睛看她的安琪儿?玛格丽特是不是也曾经这样看她的穷小子?我想是的,时间应该过去了二十秒,我越来越清晰地感觉到那一泓秋水里深藏的波澜。她的嘴角动了一下,如飞石击破湖面荡出波纹。她笑了,把我从浓酽的迷醉里摇醒。我突然有一种渴望,渴望就与这目光相忘在那逝去的30秒里,不要离开。
       我原谅你了,她说,你会不会永远诚恳?
       我感觉有一点虚脱。窗外夜色如水,不知名的萨克斯手在某一个楼顶奏起悠扬的《茉莉花》,将刹那永恒的馨香脉脉播弄。我会的,我说。
       下面的事情再自然不过。我, 一直没有人爱的青年,挑了一个平常的夜晚,主动地送出了我人生的第一枝玫瑰。费敏成了我的女友。
       在毕业前的最后一个清晨,我们相约去爬山。到得山顶,我们惊奇地看见一只大耳朵的兔子立在碎石上,只一瞬,掉头跑了。后来,我问起福子关于“龟兔逆转理论”的难题。福子说,很简单啊,兄弟,只要将兔子和乌龟对换一个位置就行,要知道当你在为找不到兔子发愁时,你也正是另外一只兔子呢。说完后福子哈哈大笑。我静静地想,我究竟是在哪个时刻,由一只静止喘气的乌龟变成了一只被人等着掉头的兔子呢?
       (张军摘自《真情》2003年第1期,宋德禄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