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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长]我是高级蓝领
作者:金 雁

《青年文摘(红版)》 2003年 第0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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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明坤说:“现代企业,越来越欢迎能够在实际工作中展露才华的人才。即使你拥有满腹学问,也要将知识转化为劳动成果才能产生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
       望子成龙的父母说:“你读了大学去当工人,岂不是白读?”
       1996年,杨明坤从湘西一个偏远的小山村考入了中南工业大学机电系,作为小山村的第一个大学生,父母对他寄予了殷切的希望。出身贫寒的杨明坤十分理解父母的心情,学习勤奋努力,成绩优异,大三那年当选为学生会副主席。亲戚们高兴地说:“明坤这伢儿有出息,将来准能做大事!”望子成龙的父母喜在心里,暗暗给儿子规划了“读大学——当官——出人头地”的人生蓝图。
       2000年7月,杨明坤大学毕业前夕,父母托人在家乡的市政府机关联系好了工作,长沙的一家机械中专学校也要他去当老师。杨明坤对父母说:“我是学机电专业的,做公务员不适合,我还是去机械学校做老师吧。”父母见他能够留在长沙,也就同意了。
       同班好友周召对他说:“在学校教书生活太枯燥了,大学生在深圳很吃香的,能赚大钱。我们还是去闯深圳吧!”在周召的鼓动下,两人结伴南下,雄心勃勃地来到深圳,先后参加了6场人才交流会。有些大公司对他们的专业很感兴趣,但要求他们从最基层的岗位做起,周召十分不满:“要我去当工人,还来深圳干吗?”也有一些小公司有意聘用他们,但周召嫌那些小公司没有发展前途,根本不予考虑。一个多月后,两人还是没有找到理想的工作,周召失望地返回了老家,在县政府做了一名公务员,生性不服输的杨明坤留了下来。
       接下来的情况依然如此。接连碰壁的杨明坤开始了冷静的反思,自己的求职思路是否出现了偏差?一次,杨明坤在报纸上看到一则报道——我国劳动力资源虽然丰富,但生产一线的技术工人奇缺。全国7000万技术工人中,高级技工仅占3.5%,与发达国家高级技工占近40%的水平相差甚远。更为严重的是,高级技师年龄老化,技师、高级技师平均年龄均在52岁以上。
       在广东、上海等地,随着国际资本的大量涌入,汇集了许多国际知名的制造企业。技能型高级人才,也就是人们通常所说的“技术蓝领”已出现断层现象。高级技工的工资往往比研究生还要高,深圳一家五金制品公司高级钳工的基本年薪就有16万元,另外还有住房补贴、交通补贴等。
       联想起自己的求职经历,杨明坤豁然开朗——做技术蓝领,既可以锻炼提升自己的实际工作能力,又能获得丰厚的收入,何乐而不为?于是,杨明坤成了东莞市沙角镇一家港资模具公司的模具技工。
       父母见他放弃了悠闲体面的工作,做了一名“地位卑微”的车间工人,与期望中的“出人头地”大相径庭,十分不悦,写信教训杨明坤:“你读了大学去当工人,岂不是白读?”杨明坤再三向父母解释,但父母坚持己见。孝顺的杨明坤第一次违背了父母的意愿,决心当一名技术蓝领,做出一番成绩,以事实来说服父母。
       德国专家由衷地感叹:“中国的技术蓝领,真的很棒!”
       这家港资企业拥有3000多名员工,其中技术工人100多名。主要生产五金、玩具、塑料行业需要的各种模具。这100多个技术工人,有20多个是大中专毕业生。公司安排杨明坤在模具生产车间做一名普通的模具技工。
       模具技工每天的工作是按照设计图纸生产调试产品,需要操作数控机床、车床、钻床、火花机、铣床、磨床、注塑机等精密机器,还需要手工使用钳子、氧焊、气割等生产工具。这些生产环节大多属于特种生产行业,操作者需要取得劳动部门颁发的“生产许可证”。杨明坤虽然具有系统的机电专业知识,但没有实际工作经验,也没有相关证件,只能给师傅(熟练技工)当下手,做些辅助性工作。杨明坤的师傅是一个有高中文化的35岁的东北汉子,在第一汽车集团公司工作了12年,从一个普通工人成长为高级技工,技术十分熟练,后来被这家港资企业以每月6500元的高薪挖来。而杨明坤试用期的工资却只有每月1000元。车间里整天机器轰鸣,弥漫着刺鼻的防锈油、油漆、灰尘的气味。一天下来,杨明坤经常感觉头昏眼花,浑身疲惫。但在实际工作中,杨明坤感觉到了技术的重要性,他努力压制着自己偶尔出现的失落、不平衡心理,虚心地向那些熟练技工请教。
       一年后,杨明坤熟练地掌握了产品设计、模具设计、线切割、冲床、雕刻、打磨等整套生产工序,掌握了精湛的手工工艺操作能力,锻炼出了较强的生产指挥协调能力。公司的机器有不少是德国生产的,2001年3月,德国的一名高级技术人员前来调试冲床,公司高薪聘请了一名临时德语翻译。杨明坤对一个技术问题提出了与德方人员不同的观点,德方技术人员不满地嘟哝:“我们的机器是全世界最先进的,就你们这样的工人,连德语都不懂,还能够找出机器的毛病?”翻译觉得难为情,没有把这句话翻译出来。事后,杨明坤得知了这一情况,当时十分难过,同时也感觉到了自身的差距。只会英语的杨明坤下班后又自学起德文,渐渐地,他能够流利地用德语阅读交谈了。2001年10月,杨明坤被任命为模具组组长,负责组织实施模具装配环节的工作,每月的工资增加到了3500元。模具装配这道工序对技工的经验和实际操作技能要求十分严格。例如,对塑胶的膨胀系数掌握不好,装配的模具注塑后就会凹凸不平,直接影响模具的质量。一个模具价值数千元,最贵重的达10多万元。稍有不慎,就会造成重大的经济损失。杨明坤感觉到责任重大,工作更加努力。在工作中遇到书本上没有的问题,杨明坤会将其发生原因、解决办法都详细记录下来,日积月累,形成了厚厚一大本资料,大大提升了他的工作能力。
       2002年3月,公司从德国引进的一台价值700多万元的精密机床发生了故障,公司里的几个技工怕担风险,借故推脱修理。另一家模具厂的香港技工开出5万元的“天价”愿意承担修理工作。无奈之下,老总准备从德国厂家请技工来修理。在上海出差的杨明坤知道情况后,赶回来主动要求修理。杨明坤仔细阅读德文版的产品说明书,上网查找资料,结合平时的实际经验,花了5天的时间检修,终于发现、校正了机器的设计误差,仅仅花费5000多元更换了一块电子芯片就解决了问题。德国公司不相信中国工人有这么大的能耐,派技术专家前来检测。恰巧,这个专家就是上次讽刺杨明坤的那个德国人,杨明坤用流利的德语和他交流技术问题,发表了许多独特的见解,德国专家吃惊地瞪大眼睛,由衷地赞叹:“我以前的看法太片面了。中国的技术蓝领,真的很棒!”并邀请杨明坤去德国参观培训。
       杨明坤精湛的技术赢得了公司老总的青睐,2002年8月,他被晋升为模具部部长,成了公司的高级管理人员,主管生产模具的3个车间,基本月薪增加到了5200元,连同各项福利补助,每月收入在7000元左右。2002年底,他参加广东省劳动厅组织的劳动技能考试,获得了高级技工的证书,成为了高级技术蓝领。
       大学同学羡慕地说:“老同学,你介绍我来做技术蓝领吧!”
       杨明坤成了公司的技术骨干,公司给他免费配置了一套45平方米的公寓,并免费提供三餐。公寓是公司统一为技工们修建的,面积从25平方米到60平方米不等。其他高级技工,根据技术级别不同,分配的公寓面积略有差异。但公寓的外观和内部装修是一样的——欧陆式的建筑风格、精致洁白的天花板、高级榉木地板、浅蓝色真皮沙发、34英寸松下彩电、ADSL网络端口……2003年春节,同学周召到深圳旅游,了解到杨明坤的情况,羡慕地说:“老兄,你一个月的收入抵我半年的工资啊;你的家装比我们县长家还要豪华。你介绍我来做技术蓝领吧?”杨明坤说:“周召,你做公务员,很多人羡慕啊,但专业知识恐怕也荒废得差不多了吧!如果你真的愿意来,就要做好吃苦的准备啊!”
       一个月后,在杨明坤的推荐下,周召进模具厂做了一名普通技术员。这时,杨明坤的父母也改变了传统的看法,在乡亲们面前谈起儿子时,十分开心:“杨明坤现在成了高级工程师(准确的说法是“高级技工”)了!”为了扩大发展,模具厂需要招聘12名技术工人,2003年元旦,在广州跑马场举办的“珠三角大学生就业招聘会”上,有1200多人前来应聘此职业,其中有本科学历的应聘者就占了80%以上。作为技术主管,杨明坤和人事主管一起,优选了12名理工科毕业的大学生。
       做高级技工,虽然待遇不菲,但工作量很大。每天马不停蹄地忙,只有星期天才完全属于自己。但杨明坤感到“劳有所值”。
       工作的时候,杨明坤勤奋努力,同时他也十分注重劳逸结合。优厚的薪水使他有能力去充分享受人生。晚上下班回来,他一般习惯上网浏览新闻,或者和朋友去酒吧喝酒聊天;星期天就去打一场篮球,或者去海滩游玩。有时兴致来了,租上一部车,约上三五个朋友,到珠三角的风景名胜地转上一圈。2003年春节,公司放了20天的带薪年假,杨明坤自费到“新马泰”尽情地玩了十多天。
       优秀技术蓝领说:“大学生做蓝领,大有作为!”
       2003年3月,有关部门组织珠三角的三十多家知名企业和人才交流中心,在广州召开了一次人力资源研讨会。杨明坤等9名来自生产第一线的技术蓝领,就自己的就业经历、工作体会等,进行了现身说法。
       杨明坤说:“现代企业,越来越欢迎能够在实际工作中展露才华的人才。即使你拥有满腹学问,也要将知识转化为劳动成果才能产生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当然,大学生毕业就做蓝领,还有一个思想转变的过程。”
       研讨会上,珠三角某著名电器公司的董事长陈开风说:“我们企业特别欢迎‘眼高手低’的技术型人才,但不是好高骛远的‘眼高手低’。‘手低’就是愿意着手从最基层做起,实打实地解决工作上的问题;‘眼高’就是指技术精湛、具有远见卓识。现在,有些大学生‘白领情结’很浓,他们忽视了一个很现实的社会状况——‘技术蓝领’的发展空间十分广阔。
       “在制造业发达的日本、美国等国家,硕士、博士研究生毕业后,会主动要求去设计、生产第一线,因为在生产第一线能更好地将理论知识转化为实际价值。他们称自己为WORKER,就是‘技术蓝领’。日本的大学毕业生有30%选择到制造业第一线当工人,印度的软件制造业全世界有名,他们的软件蓝领80%都是大学生。
       “中国的制造业,普通技术人员和普通管理人员并不缺少,缺的是技能型‘高级蓝领’。像我们公司,要想招100个大学生,一天就可以招满。可是去年8月,我们要招聘10名高级技工,三个多月也没有招到合适的。在珠三角的其他著名企业,如TCL集团、容声冰箱等大公司,也存在同样的问题。我们公司现在每年都要拿出巨额资金培训技术蓝领,我们十分欢迎懂技术,愿意扎根生产第一线的大学生加盟。”
       在这次人力资源研讨会上,有关大学生到企业第一线上岗的话题引起了企业人士的热烈讨论。在不久前结束的全国“两会”上,许多城市的代表们纷纷倡议大学生转变思想,成为技术型实用人才,这为现今大学生的就业选择和事业发展开拓出了一条新思路。
       (文硕摘自《恋爱 婚姻 家庭》2003年5月下半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