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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感]南瓜和丹麦的爱情
作者:南在南方

《青年文摘(红版)》 2003年 第0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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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1岁之前,从来没有一个人说过我像流氓。
       那个秋天的下午,森林公园门口,一个男人拍了下我的肩膀说,像个流氓。那时公园的门口聚了好多人,大家都哈哈地笑了。笑得我红了脸,像是我真的做了什么流氓事儿。
       那人说,哥们儿,我们在公园里拍一场戏,差一个演流氓的群众演员,我看你挺合适。我这才缓过劲来,我当然不同意,我凭什么要演流氓?那人说,两三个镜头,报酬是100元,外加一瓶矿泉水和价值10块钱的盒饭。
       我的心就动了一下,我说,可是,我不会演流氓呀。那人说,挺简单的,到时候导演给你说一说,你就明白了。
       我来这个城市已经半年了,是个民工,只是我并没有去劳务市场推销自己,却租了一间小房,买了台二手电脑,做着文学梦,在文字中描摹蔚蓝的爱情。这个城市有许多报纸杂志,所以我的梦偶尔发芽,也就有一些收入。在这里我想念着一个人,我不知道她是谁,但是我相信她也在寻找我,按照通俗的说法,我进入了青春期,再通俗一点儿说,我学会想女人了。
       我随着那个人进了公园,剧组的人已经摆好了道具。等太阳落下去,落到树梢上,这时会有一片一片树叶落下来,落在干净的林阴道上,镜头随着林阴道移动,然后定格在一个穿白裙子的女孩身上,她在看书。四周很安静,美好得让人不忍心破坏。导演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看着我说,可是这个流氓要破坏!导演笑了笑,指着远处一个女孩说,你要做的就是像饿狼一样扑倒她,然后撕她的衣服,导演伏在我耳边说,能撕多烂就撕多烂。我问导演女孩会不会咬我抓我,导演笑笑说,她也是个群众演员,没有安排这个内容。
       我对导演说了我真实的想法,我不会演流氓。导演说,就算是没有开过荤的也会演,难道你就没有想过女人吗?我老实地点点头。导演很满意,说他拍的是一部公安题材电视剧,这一场是补拍的,在整个剧情里面只是扰乱一下公安的视线而已。说着就让化妆师给我上妆。
       太阳落了下去,导演说了一声干活儿,我们就开始了。我出现在镜头里,长发披肩,一件T恤围在腰上,不时跳起来抓一把树叶,一副精力过剩的样子。突然发现那个看书的女孩,就像小偷一样看了下四周,然后轻轻地朝她走去。应该说,我的表演还可以,因为导演在后面说我贼头贼脑。我走到那女孩面前了,她看书看得很认真,没有发现我。当然她也是在演戏。看得出来她很有点紧张,因为我听见了她的呼吸。
       按照导演的要求,我此刻惟一要做的事情就是向她正面扑去,然后撕扯她的裙子。可是我突然没了勇气。我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人家好好的一个姑娘我为什么要对她耍流氓?
       导演喊停,问我怎么了。我说没有感觉。导演说,扑上去就完事了,要什么感觉?导演让我再来一次。和第一次一样,我站在她面前,久久没有扑上去。也许那女孩等急了,她抬头看了我一眼,眼神安详得像一只羔羊。她低头继续看书,我的心跳得很厉害,还是呆呆站在那里,梦里千百次想像的女孩就是这个样子的纯净。
       导演又喊了一声停,然后就骂我,大意是说我是自己不能快乐同时也不能给女人快乐的那种男人。然后导演说再给我一次机会,如果还不行,就让场记上。场记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让我感觉到流氓心理的可怕,怜香惜玉的感觉一下涌上心头。
       第三次我还是没有扑向女孩,而是抓住她的手说,跟我走!我牵着她飞奔而去。一直跑出了公园,我们才缓过气,相互看着,直到呼吸均匀。她笑着说,简直像私奔的速度!
       女孩说,我叫丹麦。我说,那是个盛产童话的国家。丹麦说,每个人心里都有童话的,就像刚才的那一幕,你叫什么?我说了,她说,徐徐,请你去喝咖啡。
       我们坐在咖啡店里秋千一般的椅子上,如水的音乐响起来,人一下就有点怀旧,我们几乎同时说起了童年。丹麦说,小时候和外婆住在一起,时常站在码头上想着爸妈,天真地想有一天会有一个水手带着她去远方。她沉浸在往事里。突然耳边就响起了一首《夜黑黑》的歌,老是重复着唱天黑黑。
       喝完咖啡,夜已深。我们走在夜里,手就这么牵着了。丹麦突然笑了起来说,从前有过英雄救美的故事,还没有流氓救美,你算是填补了空白。她停下脚步看着我说,你为什么 没有按导演说的做,为什么霸道地拉着我就跑?我说,我不想撕扯女孩的衣服,也不想让别人去撕,就算是演戏。丹麦的眼里一下就有泪光,她把头靠在我肩上,喃喃地说,从来没有人这样,从来没有。
       我把丹麦送回家,分手的时候,丹麦给了我她家里的电话。
       相思就是从那一刻学会的,我决定向丹麦表白,虽然我一无所有,可是我有的是勇气。接下来的两天我显得坐卧不安,可我没有给她打电话,一本书上说过,适度的距离能产生美和神秘感。那两天我只想一个问题,那就是如何表白。
       夜里,我在丹麦家楼下的电话亭里,用IC卡拨通了她的电话,把随身听的耳机贴在话筒上,一首《天黑黑》随即响起:我的小时候/吵闹任性的时候/我的外婆总会唱歌哄我/夏天的午后/姥姥的歌安慰我/那首歌好像这样唱的/天黑黑 欲落雨 天黑黑 黑黑/离开小时候/有了自己的生活/新鲜的歌 新鲜的念头/任性和冲动 无法控制的时候/我忘记还有这样的歌/天黑黑 欲落雨 天黑黑 黑黑/我爱上让我奋不顾身的人……
        在丹麦听歌的那4分钟时间里,我终于想好我该如何表白了。歌曲一完,我说,你就是我一直以来所期待的美好。
       丹麦没有说话,许久传来她的哭泣。片刻她已奔下楼,扑进了我的怀里,像个孩子捶打着我。
       丹麦抬起头,她的外婆出现在窗口。外婆没有说话,却慢慢地关上窗户。
       丹麦告诉我,她才大学毕业,在一家外资企业上班。谁知道碰到了我,让她少了上电视的机会。说完叹了一口气说,你让我体会了做女主角的快乐,只是来得太快了,让我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我沉浸在幸福之中,成了一个哑巴。
       一个星期天,我们去陶吧玩泥巴,我先把手印在泥上,丹麦看着我的手印,把她的手印在我的手印上,一只大手里有一只小手,她为这个创意乐不可支,然后我们等待烧制,丹麦给“作品”起名:相约星期天。两小时之后,我们的手印成了陶片,我们的爱情线竟然清晰重合在一起。那一刻,我们相视一笑。
       从陶吧出来,丹麦说,去你的窝看看。
       在那间小小的房子里,我们席地而坐。我迫不及待地打开电脑,丹麦奇怪地看着显示屏。我用一个星期的时间做了一组Flash:一个小小的男孩看着高山,不停地跳跃着,字幕:那年我4岁,想着山外;接着是一个女孩坐在江边,双手托腮,字幕:我8岁,想着爸妈。接着还是那个女孩,她站在窗前,穿着一条蓝底白花的裙子,字幕:14岁那年,爸妈从外地回来了,可是我已经离不开外婆了;接着是那个男孩,他背着一个包走进了城,在人群之中就有那个女孩,字幕:从此不能错过。接着是森林,那个女孩在看书,男孩站在她面前,呆呆地看着她,一个镜头对准他们,字幕:一部《流氓的爱情》正在上演;最后的画面是男孩和女孩牵着手,玫瑰花瓣一片一片落下来,最后成了玫瑰花雨,男孩女孩被淹没了,字幕:丹麦,我爱你。
       我们忘情地吻了。丹麦说,我要告诉外婆,我真的恋爱了,爱上一个穷光蛋,一个乡下人,一个流氓。
       一个星期后,我见到了丹麦的外婆,一个慈祥的老人。她给我们讲了两个故事,她说,有种虫子叫蜣螂,就是我们平常说的屎壳郎,它一辈子最大的理想就是滚一个大大的粪球。你知道为啥?我摇了摇头,她说,它靠这个娶妻。她笑了,然后她看着丹麦说,有一家人很穷,妻子老是埋怨丈夫没本事,有一天家里只有一个南瓜了,丈夫说这个南瓜很珍贵,妻子不信。丈夫就抱着南瓜去市场,他妻也去了,丈夫给这个南瓜开价100块,100块可以买这样的10个南瓜。最后真的有人出100块要买这个南瓜。丹麦说,为什么?外婆说,不管是东西还是人,只要你懂得珍惜,它就是宝贝。所以你别说徐徐是个乡下人。
       我们都笑了,外婆是智慧的。丹麦从此除了叫我流氓之外,还叫我蜣螂和南瓜。当然,都是我们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
       (凌雪、周钰铭摘自《深圳青年》2003年2月上半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