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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书录]为“农耕文化”说几句
作者:王伯敏

《读书》 2007年 第0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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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联书店决定再版我的《中国绘画通史》,征求我的意见,有没有要修订的。我只将其中错脱字做了订正,没说别的。其实,有需要修订的,估计短时间完成不了,草率地动一下,不如暂不动。
       我要修订的,指的是“农耕文化”在历史上影响的问题。
       二十世纪初至二○○○年,我国学术界的美术史著作,正式出版的有百余种,却没有一种提到我国美术发展,特别是民间美术受“农耕文化”的影响。半个世纪来,我的专业研究是中国美术史,且有六种美术史专著出版,也没有一种提到“农耕文化”。现在,我只能说自己对农耕文化没有认识——并不是有认识而在学术研究上将其疏忽了。
       近年,我在有关报刊上提出了“农耕文化”,说实在的,这是在学术研究中偶然的碰撞启发了我。
       我家住杭州,八十岁后,居桐庐大奇山,目的是读书看山,过晚晴生活。可是,这地方被国家命名为“中国民间艺术(剪纸)之乡”,有此一缘,我在这地方闲不住,写了一本《中国民间剪纸史》,该书已在二○○六年十月出版。当我撰写这部书之初,碰到了“人类口头和非物质文化遗产”等专用新名词。这还是二○○三年的事,当时报刊上很少见到这类新名词的使用。加之我的知识浅薄,对这些新名词不甚了解,不得已,从诸多方面查阅有关资料,当然,也查阅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对这些名词有关问题的讨论。当深入了解时,逐渐地领悟到,“人类口头”传承是农耕文化传播的重要的方式、方法。“非物质文化”也正是由于“人类口头”的传承而产生。作为“非物质文化”的民间艺术,当有了口头传承这一关键性的媒介,才获得农耕文化的影响,并得以发展。从而可知,这些新名词的定格,紧密相连其内容,严密顺从其逻辑,竟使吾人在理解这些新名词的含义时,顺着这个逻辑之藤,摸到了“农耕文化”这个瓜。
       我查阅的这些问题,对某些学者来说,或许是极为常识的事,在我来说,却是一个新课题,对此,我确实是个小学生。因此,我又曾冷静下来,再阅读一些必读的书与一些刊物上的近人专论,也请教了多位历史学家和我的同行,又经过一些时间的琢磨,我深切地感到,对“农耕文化”的论述,在美术史研究上硬是少不了。
       在历史上,农耕文化,是靠人们的记忆,靠口头表述与口头传承。它不是靠文字、靠经典来宣扬、传播。如民间剪纸艺术,那些原生态的本土剪纸家,相当一部分是农村不识字的老大伯、老大娘,可是他(她)们创作的剪纸艺术,不只是在技艺上精练,而是着实显示了“有文化者的悟性”,但是他(她)们被看做“粗人”,“没有文化”。其实,他(她)们有文化,即具有“农耕文化”,他(她)们受农耕文化熏陶,他们的文化由口头传承。
       我国以农立国,以农业生产、农业经济为社会基础,历史上的上层建筑,有相当的部分是在广大农村的民俗生活中体现出来。它不只是反映在民间剪纸上,也包括民间美术、民间音乐、民间舞蹈等。就民间美术来说,如民间年画,民间皮影,民间木雕、竹刻、石雕、泥塑以至西北的社火等等,无不受农耕文化的熏陶。民间美术的茁壮与成长,又丰富了农耕文化及其内涵。在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中,都由于有着人们的智慧的付出,人在生活实践中得来的各种悟性灌注其中,所以使农耕文化,也就在我国久长的岁月中,以各种不同的方式,在历史上做出了它那特殊的贡献。中华民族所保留下来的民间习俗、岁时节令、生活规范、服饰烹调、娱乐歌舞乃至美好愿望,就是一份非常珍贵的、丰厚的、非物质的文化财产,这份财产基本上从属于农耕文化。那么,在吾人论述中国文化史、中国美术史之时,能忽略历史上的“农耕文化”吗?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提出保护世界上非物质文化遗产,近年来,我们国家也开始重视对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国务院还特意为之发布文件。然而,这一切的意义当中也应该包括对农耕文化在历史上的影响作用的应有的重视,必须给农耕文化一个说法,在我国文化史、美术史的空间,必须有“农耕文化”的席位。
       (《中国绘画通史》,王伯敏著。二○○一年一月初版,即将再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