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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生命的两万天该留点什么
作者:吴志翔

《青年文摘(红版)》 2002年 第0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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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钟嘀嗒嘀嗒地走着,我知道那是我的生命在流淌。
       不知从哪一天起,我们开始对自己的年龄敏感起来。20岁以前,总觉得还没有进人生活,但今天回过头看,偏偏又觉得那时候的故事最多,记忆最饱和。日历一页页地翻,年龄无生息地长,偶尔翻翻旧照片,会惊异于那双满是稚气的大眼睛曾经属于我!忽然间,我们似乎意识到,许多东西在不经意中已经永远湮没在黑暗中了。在成长的同时,我们也失落了渴盼成长的心情。
       我曾经好多次向朋友们问过同一个问题:“人一般能活多少天?凭你的感觉尽快报个数字出来。”
       “10万天!”
       “20万天!”
       几乎每个人的声音都响亮而充满自信。然而,我却告诉他们,人的生命实在只有2万多天。起初,没有一个人相信我的话,说:“是不是少了一个零?”经过一番计算之后,朋友们深深地叹息了:“怎么?人生如此短暂!”
       天黑下来了,我拧亮台灯。时钟嘀嗒嘀嗒地走着,我知道那是我的生命在流淌。我打开一本书,米兰·昆德拉正在说:“我讨厌听我的心脏的跳动:它是一个无情的提示,提醒我生命的分分秒秒都被点着数。”可是我没法不听,正如我们没法拒绝2万多个日子一个个溜走,我的心脏没法不跳动,正如树叶在秋天里没法不飘落。心脏停止跳动,那便是我们的末日。我平静地想着:我们怎样才能在最后走进坟墓之前,没有遗憾?这个问题非常接近那段我们耳熟能详的经典语录:“当我们回首往事的时候……”
       这个时代已经不可能只存在一种声音,也失去了响亮的压倒一切的“黄钟大吕”。当年奉为圭臬的东西今天或许被扔进了垃圾箱。人们更懂得珍惜自己的琐细欲望,为物质和肉体急急奔忙。人们抛弃了一个英雄的时代,继而也抛弃了英雄所具有的精华。没有了殉道者 般的神圣和信仰,没有了朝圣^ 者般的坚忍与顽强,没有大, 爱,没有大恨,没有大悲,也没有大喜。 于是,我想到一个人,半个世纪以前,他在《生命的路》中写道:“自然赋予人们的不调和还很多,然而生命绝不因此回头。”这个人就是鲁迅,他追索的是大生命。他“为了肩起黑暗的闸门而拥有一颗黑暗的心”,他“是现代中国最痛苦的灵魂,不管怎样,他都是一个战士”。可以有千万个陶渊明、苏东坡,可以有数不清的林语堂、梁实秋,但是鲁迅,只有一个。
       一种坚挺、鲜亮的人格精神在今天是极其稀罕的。
       几天前,重读小说CjC方的河》,我再一次被感动。瞧那个人,他坚定地站着!他有一种足以震慑群生的气度,他的硬朗的质地是对众多聪明人的嘲讽,他的沉默和铁一般的冷峻令机会主义者心惊。那个人,他是来自欧亚大陆高纬度的坚硬的风,他有信仰,“信仰,你这纯钢百炼的处女!”
       还有海子,质朴而清亮的海子。这位诗人没有活满1万天,但他永远保持了纯洁。他“站在太阳痛苦的光芒上”,复活了。
       “诗意是人的栖居必备的基本能力。”海德格尔下了这样的断语。这诗意,动物不会有,它是我们人类的粮食。
       夜深了,时钟依然嘀嗒嘀嗒地走着,我听到自己的心脏跳动的声音。我合上眼睛,看到了这样一幅幅图景;鲁迅在夜里一边咳嗽,一边写文章,灯光昏黄,“爱夜的人于是领受了夜所给予的光明”:弗朗茨·卡夫卡彻夜写完自传体小说《判决》,完成了与自己灵魂的对话,“我的心脏周围隐隐作痛”:马赛尔·普鲁斯特从35岁到死,生活在暗室中,门窗紧闭,房间里点着蜡烛,《追忆似水年华》成为他惟一的安慰,张承志做着“静夜功课”,午夜时分,他点燃一支烟,纪念夜与黎明相连的瞬间……
       这群孤独的人!这群饱满的灵魂!
       我这样怀着美感想他们,并不意味着我们的青春必须苦难重重。我不希望青春被某一种方式囚禁,它应该是绚烂的,完全放开的,我不希望20多年的岁月永远背着沉重的十字架,有人背它只是为了别人可以不背它。
       我想说的只是:哪怕我们的世界变得越来越狭小,越来越平庸,也别让我们精神的花朵在春天枯萎,哪怕我们四面楚歌,也别忘记保持自己尊贵而骄傲的呼吸。
       (郑涛然摘自《心灵后花园》,上海人民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