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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苑]睡话连篇
作者:胡占凡

《青年文摘(红版)》 2002年 第0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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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不可一日不睡,可睡多睡少、睡好睡坏却颇有讲究。
       人每天睡多少才算个够?我猜,七八个钟头?错了,科学家说,大概是九个半到十个钟头。于是,问题就来了:这么说,现今世上的大多数人一直是在睡眠不足的状态下活过来的,而且该睡多少至今还蒙在鼓里。但科学家是认真的,人家正经拿活人做过实验:在北极的黑夜里,把钟藏起来,让人使劲儿睡,结果,最短的要睡上八个多小时,最长的睡十二个钟头。
       想想也是,我们有哪一天是实在睡腻了才起床上班呢?多数不是硬从床上挣扎起来的吗?不然,闹钟这劳什子早就寿终正寝了,星期天睡懒觉就不能称其为享受了。可见,贪睡不是件丢人的事,是需要,头发蓬乱如鸡窝、嘴角印着口水的白道、脸上带着枕巾硌出的深痕去上班没什么了不起。最令人安慰的是,贪睡不光是今人,古人也照样,不光平民百姓,大人物也一样。像诸葛亮,智商已高得半人半妖,还是睡不够,不光晚上不耽误,还要“昼寝”。明明知道刘备哥儿仨在门外站着等,就是死活不肯起来,急得张飞直跳脚:“这先生如何傲慢!见我哥哥待立阶下,他竟高卧,推睡不起!等我去屋后放一把火,看他起不起!”要不是“云长再三劝住”,卧龙先生真说不定“卧”丢了性命。但孔明是何等样人物,还怕张屠夫吆五喝六么?请看,刘备等“望堂上时,见先生翻身将起,忽又朝里壁睡着。童子欲报,玄德曰:‘且勿惊动。’又立了一个时辰,孔明才醒,口吟诗曰:‘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草堂春睡足,窗外日迟迟。’”真真叫骂任你叫骂,好觉我自睡之。岂但“睡之”,醒了还要“诗之”,振振有词地替自己打圆场,怨“窗外日迟迟”云云。当然,诸葛亮先生十有八九是装睡,想试试刘皇叔的诚心,不过也没准儿是真困,到底怎样,书上没说。
       岂止孔明,古人里以睡著称者实在是多如过江之鲫。据宋代文人周密在他的《齐东野语》里揭发,王安石整日里公务缠身,但午睡万万少不得片刻,并煞有介事地向周围服务人员宣布:“别无他好,惟其一求”,生怕哪个不知好歹的莽撞鬼搅了他的好事。孟浩然睡到“不觉晓”的程度自不必说了,白居易同样“日高睡足犹慵起,小阁重衾不怕寒”,贪睡不算,醒了也不起床,还要围着棉被做诗。
       这是名人的“名睡”,无名的则另辟蹊径。一个叫有规的和尚灵机一动,索性靠睡的长度取胜,一场午觉睡下来竟然“睡起不知天早晚,西窗残日已无多”。不睡个白天黑夜连轴转决不收兵。谁料强中更有强中手。《宋史·隐逸传》里说,亳州人陈持,年轻时没考上进士,一赌气出了家。出家得道也就罢了,偏偏养成了个怪癣,“每寝处,多百日不起”,真好生了得,一觉竟要睡掉一年的三分之一。陈某人得寸进尺,睡醒之后还要对睡回顾品味,总结归纳,洋洋得意地写了一卷书叫《五龙甘卧法》,竟颇受朝廷赏识,赐号“希夷先生”。真是睡也睡了,得也得了,一箭双雕,端的这厮睡得其所。
       糟糕的是,同样是睡,孔子的门生宰予就没睡好,仅仅在白天打了个盹,就被孔老夫子当场一碗凉水看到底:“朽木不可雕也。”唐代的两个愚夫更是在睡觉问题上栽了大跟头。一个是淳于棼,做梦当了南柯太守,醒来发现原来是在蚂蚁窝旁“昼寝”;另一个是卢生,做梦中了进士,甚至当了国公,醒来黄梁米饭还未熟,结果,这两个著名的昼寝者双双沦为后人的笑柄。这怪谁?全怪他们自己:睡觉便睡觉,做梦便做梦,偏要J艮人吹牛,不吹,何来这等麻烦?事实上,今人睡觉睡出事来的也不在少数,这几年就有现成的例子。一个是一位空姐不慎在飞机上入梦,结果睡丢了‘饭碗;另一个是某地开会,一些与会者睡兴大发,不料给机智的电视记者拍了去。最后在电视屏幕上酣畅淋漓地睡给全国看。睡至此,还敢藐视睡吗?
       在睡觉问题上,今人尽管不像古人睡得那么有诗意,但也总是欲盖弥彰,想睡又不好意思直说,绞尽脑汁找借口。像天热啦,下雨啦,喝酒啦,过节啦等等都是拿得出手的挡箭牌。不过最有力的重炮还数季节。有句顺口溜想必人人皆知:“春困秋乏夏打盹”。这样一来,一年的四分之三我们都睡得理直气壮。可睡瘾十足的人还嫌不够,马上找补了一句:“睡不醒的冬三月。”这下一网打尽,三百六十五天我们天天睡得有理。洋人在睡上则比国人来得爽快利落,大刀阔斧,没有欲睡还羞的腼腆。西班牙的塞尔维城的居民,不可一日不午睡,市政府索性作了规定:午后一到二点必须午睡,违者罚款。
       从古至今,人们对睡总是想得那么周到入微:既然人要睡,神妖肯定也困,于是各地有了数不清的卧佛,硬是摁倒他们作昏睡状,引得人们千里迢迢来看、来拜,替今人赚了无数的门票钱。小说家丰富的想像力还不时地让孙悟空的毫毛十分有效地变成瞌睡虫,使小妖、仙女们纷纷“倒也,倒也”,大圣则乘机兴风作浪。人睡,佛睡,植物凭什么总是醒着?于是有了睡莲,开得好好的莲花,碍你甚事,也活活给拉来陪睡。《三辅旧事》上说,汉代的御苑里有二棵柳树,长得保人,它也要睡,而且睡得很规律,“一日三眠三起”,从不用闹钟。结果,惹得文人墨客做不完的诗:“百结丁香夸美丽,三眠杨柳弄轻柔。”“岁岁逢春春可怜,争禁三起起又眠。”“风流全让三眠柳,寂寞还怜百啭莺。”
       睡的数量争来了,质量也寸步不让,要睡出精品。实际上,从古至今,千千万万失眠的旷男怨女也一直在为此需求奋斗,但就是摸不着门路。《古今医案·不寐》形容失眠是“辗转床褥,必求其寐,,愈不肯寐,更生烦恼,寐去益远”。令人宽慰的是,研究失眠的与正在失眠的人一样人才济济。大名医孙思邈给失眠患者开出的处方是:“半醉酒,独自宿;软枕头,暖益足;能息心,自瞑目。”宋代的蔡季通更得睡中三昧,只用铿锵有力的六个宇就发展了孙思邈:“先睡心,,后睡眼”。可不,今天为女友撒娇着急,明天为股票下跌上火,心眼俱开,五内俱焚,不失眠就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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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心睡眼不睡、眼睡心不睡的真病人也实在是浩浩荡荡,而且自古有之。所以,古人也很注意两手抓,一面像孙思邈、蔡季通这样做耐心细致的思想工作,一面也搞硬件,比如梳头、洗脚、药枕一类的。光是药枕就够叫人眼花缭乱的:豆枕、麝枕、竹枕、米枕、茶枕、磁石枕、养壳枕、芦花枚,如今更是了得,电子枕催眠、人工降雨催眠、人像催眠、电视催眠、香水催眠、催眠眼带、催眠眼镜,五花八门;至于效果,催谁谁心里有数。
       说到家,睡眠是一种拒绝,是一种保护,甚至干脆就是一种保卫,拒绝工作,保护大脑和身体。大概谁都有过由于睡眠不足而终日昏昏沉沉的经历。据说,“挑战者”号爆炸,切尔诺贝利核电站泄漏都和一些当事者没睡够有关系。美国的一位科学家说,最容易出车祸的时间是凌晨三点到四点和下午三点到四点,因为这两个时间人最需要睡眠。按这个说法,难道要我们每到下午三四点都去蒙头大睡不成?当然不是。科学家的建议是:第一要睡足,不要把多睡当成懒惰;第二,要睡出质量,首先要有睡的环境,其次睡的时间要选择好,也就是把握好每个人的生物钟。
       这些说法总叫人觉得可疑,似乎在为懒汉开脱,或者这位科学家本身就是个哈欠连天的睡不醒。不过也不妨一试,万一能睡出精神、睡出科学、睡出效益、睡出精品,岂不是好事?
       (马军利摘自《网上心情》,湖南文艺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