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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我跳“莎乐美舞”
作者:佚名

《青年文摘(红版)》 2002年 第0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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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93年秋天,我意外地得知我的剧本《梦幻》得到了巴伐利亚电影促进奖,因此获得一笔经费。
       为了能尽可能地做好导演工作,我决定参加一个演员训练学习班。
       电影学院每年请非常著名的美国电影工作室的老师举办这样一个演员班,这个电影工作室培养了许多成功的电影演员,包括不少当今走红的好莱坞大明星,主要因为他们有一套自己行之有效的表演艺术教育体系,所以德国当年仅有的两所电影学院(慕尼黑和柏林电影学院)每年都请他们来讲学。学员不光是学生,更多的是来自各地的专业演员。
        这个演员班的安排非常紧张,每天很早开始,晚上要等每一个学员的小品表演完才结束,绝不因时间晚了而草草了事,所以有时要到深夜才能回家,周末也不例外。三周的安排大约是这样:第一周表演的主题是“恨”,第二周的主题是“爱”,第三周是自由小品和“莎乐美舞”。
       最让我为难的是最后一项课目:跳“莎乐美舞”。
       “莎乐美舞”是一个表现引诱、具有放荡夸张意义的舞蹈,在西方有一种约定俗成的“诱惑”意义,很多人认为是?脱衣舞>,’比较含蓄的说法。其实“莎乐美舞”出自圣经故事以及英国作家王尔德的诗剧,但现在的“莎乐美舞”与这个典故已经没有关系了。老师要求我们即兴发挥,并不是要求每个人都跳脱衣舞,更没有一定程序,但大家对这个舞蹈的理解好像都是这样。每天都有学员感到自我感觉“成熟”了,便自告奋勇到台上来表演他准备好的“莎乐美舞”,当然每个人的表演都很不一样。大部分人都脱了一些衣服,脱的程度不同,最多的最后只剩下内裤,包括女学员脱到只穿非常暴露和透明的“性感内衣”。不过在德国大家并不觉得有什么惊讶。在我们城中心的英国公园内,一到夏天太阳好的日子,许多男女老少会聚集到那条叫“冰溪’’的小河边的草地上,将衣服脱得精光晒太阳,他们称这为“裸体文化”,认为是回归自然的一种方式。可我认为羞耻心实际是现代文明的产物,大家若都不穿衣服岂不又倒到茹毛饮血的原始时代?我在大学工作而又住在“富人区”的那一年,夏天总要骑车穿过英国公园,这样会省去二十分钟的路程。那时一到太阳好的日子,我就绕路不走英国公园,因为我不能像别的行人那样堂而皇之地经过他们,我想他们不觉得难为情,我还觉得难为情呢!到学习班结束的前两天,全班五十多位学员只有两个人还没跳,一个是位挺胖的女演员,再就是我,那天老师单独找了我,问我为什么不肯跳?我说因为我的文化背景,我不能设想我会在台上当众脱衣服。他说不强迫我表演这个舞蹈,说这舞蹈的重点是在于表现出一种情与性的诱惑,重要的是让观众有“受引诱”的感觉,这与衣服脱多少的程度并不一定成正比。他还强调这个学习班以及所有的练习从头至尾都应该是自愿的,他绝不想勉强我。只是假如我不跳这个舞,我将少学一样对我可能非常重要的东西,受损失的是我自己,这只是他对我的忠告而已。
       那天晚上我认认真真考虑了一下是否要在最后一天试一试。夜已经很深了,我才从我的一堆音乐磁带里找到了一首我觉得比较合适的曲子,那是一首当时在中国流行的歌曲,名叫:《明天你是否依然爱我》,这曲子的节奏和感觉我觉得还是可以把它变成一个不太激烈的舞蹈。因为太晚了,我没办法在屋里练习,因为怕楼板有声音影响邻居睡觉。第二天早上我戴着耳机,一路上一边听着这首歌,一边默想着我的舞蹈动作,去了学校。
       在一天的日程快结束时,老师对我说我还有最后一次机会为大家表演,我决定上台。
       我准备的道具很简单,一件黑色的长及膝的漆皮风衣,黑色的帽子,黑色的弹性长手套,黑色的网眼长筒丝袜和一双黑色高跟鞋,与其说是跳舞,实际上更像在台上来回地走台步,同时用目光与台下的人交流。随着音乐我开始在台上来回走了一圈,我想借此熟悉一下环境,并稳定一下自己的情绪,因为我心里很没有底。看到大家聚精会神地在看,带着被吸引的、欣赏的目光,我胆子慢慢放大了一点儿。然后慢慢地将手套一只一只地脱下。那手套非常之紧,我不急不忙地一边走着,一边一个指头一个指头地慢慢拉着,有时会拉得很长而很感性,然后逐一扔给观众。接着我摘下帽子来放在胸前把玩,然后也将帽子抛下去。台下的反应一次比一次热烈,学员们很“捧场”,甚至去“抢”我扔下去的东西,他们也在“进入情境”,这更激起我继续表演的欲望。接下来我开始解开我风衣的腰带,这种发亮的皮风衣就像网眼丝袜一样,在西方被认为是很性感的。当我解开腰带后,我感觉到我与观众之间那种不可言喻的紧张度。大家以为我要把衣服敞开,我也确实敞开了,只不过我每次将风衣敞开时便随着舞步转过身子,只用后背朝向观众。虽然我并没暴露身体任何部位,但整个气氛,特别是舞台上下情绪的交流到了一种白热化的地步,每次转过身时都听到背后观众的叹息声、口哨声、欢呼声……结尾时我又用后背来亮了一个相:双腿叉开,两手伸向上方,直到音乐停止。
       热烈的掌声把我送下舞台。老师对此大加赞赏,许多同学也说绝对想不到我会这样,他们觉得像是看“百老汇”歌舞剧的《西贡小姐》里的演员在跳舞,与平时所认识的我判若两人,老师后悔没有准备录像机录下来做教学用。他说这是他想达到的真正目的,不是脱衣服本身,而是表现你魅力的另一面,这个面也许你自己还没有发现,甚至根本无法置信。同时也训练你与人的交流,用一种极端的方式。他要的是一种“突破”,而不是“本色”的重复。我确实觉得通过这个舞学习到了很多意想不到的东西。
       学习班马上就要结束了,最后的两个小时里老师出了最后一道题,让大家来评选我们这个学习班最佳男演员和最佳女演员。我压根儿没想到评选出的“最佳女演员”居然是我,在这么多的专业演员里!
       这虽然是一个游戏,但增强了我的自信心。我想人的可塑性真大,就看你能不能开发它。人身上自己从来没有意识到的潜质很多,可惜有人一辈子也没发现,这样也就浪费了这种潜能,它可是无价的宝藏。
       (吴凤摘自《我的视觉日记》, 学林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