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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感]我真的不再害怕蟑螂了
作者:艾 华

《青年文摘(红版)》 2002年 第0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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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虽然我的名字叫窈窕,但是我的体型非常不尽如人意
       来这个公司后,我每天都在心里提醒自己一定要规规矩矩,少说话多做事,但每天还是有很多事情成为同事的新笑料。比如不懂CD香水和描眼影画唇线的技巧,衣服的搭配老土,对网络知识一窍不通,不懂格调,不知道“鸟人”是骂人的话,还以为“鸟人”是长翅膀的人——长翅膀的人就是天使了,所以有人叫我“鸟人”时,我总是咧着嘴开开心心地应着。一个叫Jula的女孩说:“真想不通公司怎么愿意花钱请一个这样的人。”
       事情是明摆着的了,叫我怎么办呢?我好像天生就做不成他们那样仪态端庄、谈吐优雅。虽然我的名字叫窈窕,但是我的体型非常不尽如人意,正好与我的名字相反。上个月,公司为了欢迎一位新同事的加盟,开了一个party。新同事叫罗米,刚大学毕业。他与我相拥而舞时,有人冲着他挤眼睛,还人人做吹气球的动作。挤眼睛是因为他们是朋友,吹气球是因为我的身材。罗米被他们东一句西一句地戏谑,面红耳赤,舞也跳不下去了,把我拉到一边,告诉我,我是他所见过的最聪明、最有气质、胸怀最宽广的女孩子。最后他又补充了一句,他认为自己不配与我跳舞。他毕竟刚走向社会,撒谎的时候脸很红,而且显得迫不及待。叫Jula的女孩冲过来对我说:“长得丑不是你的错,还要出来吓人就是你的错了。”大家哄笑起来。没人再邀请我跳舞了,我只好躲在黑暗的角落里看他们又唱又跳。
       我一直觉得我能进这家公司很幸运。主管刘姐是位慈眉善目三十来岁的女人。面试那天,我看到许多漂亮的女孩向她口吐莲花作自我介绍,我觉得自己一点希望都没有。轮到我时,我总觉得她不停地上上下下打量我,我终于心虚地说:“高跟鞋是借的,上楼时扭了脚。脸上的妆是朋友帮我化的,第一次化妆,感觉脸上像贴子一层糨糊。”刘姐笑了,很宽容,录用了我。
       我知道以我的资质,可以在这家公司做销售而且很顺利地通过了试用期,是凭比别人多一份的努力。我从小都不是一个被认为聪明的孩子,只是认真而用功。做销售,看别的女孩子伶牙俐齿,或是偶尔发个嗲,我觉得也很好,但我学不来。我常常用盯人战术,盯上了就不停地说,只要不是当着我那些漂亮的同事,我还是可以说上一气的;“你可以试试。”我说这样的话时,总是不愠不火。与我同租一室的素素说我的声音很好听,轻柔得像春风,一点都没有推销的强迫味道。
       我还是同事眼里的小傻妹、丑小鸭,不会化妆,也不会八面玲珑地为人处世。可是我一点也不介意。我用自己的方式做事,心情也很愉快。
       B、我胖我丑我戴着老土的黑框眼镜,可是我特意穿了玫瑰色的套装
       他叫木枫,公司新来的副主管,读名校,有自己的楼房。第一天走进办公室,陈总介绍他,整个销售部的女孩子们“哇”成了一片。在这种阴盛阳衰的地方,高大明朗的木枫是有道理引人注目的。Jula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然后作自我介绍,眉角眼梢都流溢着一股柔若无骨的妩媚。我远远地向他微笑致意,然后埋头做自己的事,心乱成了一团。
       听公司的女孩说木枫喜欢玫瑰色,下班后,我立即拿出所有的积蓄买了一套玫瑰色的套装。穿着去上班时,在办公大楼前,我看见他从车里钻出来。他的黑色风衣左右摆动着,在秋风乍起的日子里,成了很醒目的风景。
       他进了电梯,我跟在他身旁。“嗨!”他隔着我,跟我身后的同事打招呼。
       “早上吃什么?”
       “意大利浓汤和奶油糕点。” 理所当然是优越的语气,两个全盘西化的男子。我突然觉得有点生气。小笼包就不能吃吗?我也知道这不单单是生气,我胖我丑我戴着老土的黑框眼镜,可是我特意穿了玫瑰色的套装啊!就算他把我当成透明的,也不能把我的新衣服当成透明的啊?
       上班时,木枫就像一朵云一样遮在Jula的办公桌前,与她讨论华东地区的业务情况。Jula也穿着玫瑰色的套装,只是比我的高档多了,而且很合体。我到洗手间去整理头发,不知什么时候Jula站在了我的身后,我想不出该说什么。Jula漫不经心地说:“你真像一个玫瑰色的气球。”然后哈哈地干笑两声。我恨不得让抽水马桶把自己冲走。
       整整一天木枫都和Jula眉来眼去的。
       他为什么就不看我呢?
       C、我到茶水间冲咖啡时,渴望碰到他,渴望在咖啡罐下面发现蟑螂
       有一天去冲咖啡,居然在茶水间碰到了木枫。我的手抖个不停,拿起咖啡罐发现下面有一只蟑螂。我直愣愣地看着那只蟑螂摇头摆尾爬到了我的手背上,与此同时,我听见自己的尖叫声,随后是咖啡罐摔破在地上的声音。我从小对蟑螂就有种恐惧感,连带有它的图片都不敢看。有时,电视里出现有关的画面,妈妈就会叫爸爸换台;如果厨房里有死蟑螂,妈妈赶紧捂住我的眼睛连抱带扶让我离开厨房……
       蟑螂被我甩掉不见了,我长舒了口气。木枫说:“蟑螂已经跑了,你能不能松开我的手。”我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的右手正紧紧地抓着木枫的左手臂。一种被强电流击遍全身的感觉令我听见自己山响般的心跳声。我松开他的手,天哪,我竟然和他有了肌肤之亲!我不可遏制地再次尖叫了一声。木枫说:“我的手臂又不是蟑螂,有那么可怕吗?”我语无伦次地说:“不是……”
       木枫安慰我:“没什么好怕的,不就是一只蟑螂吗?”
       我道了谢,匆匆忙忙走出了茶水间。他说了句什么我没听见,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对我说的。坐在我的位子上我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我还没见过这么怕蟑螂的女孩。”
       我觉得抓过他手臂的那只手正在剧烈地颤抖着。我往窗外看,他已下楼了,正要上车。心里有一丝甜蜜,因为从今天开始,在他拥有的记忆里多了一个害怕蟑螂的女孩。这个想法实在很没出息,我知道。
       从此我只要一进茶水间冲咖啡,就渴望碰到他,渴望在咖啡罐下面发现蟑螂。碰到他时,他用来打招呼的话总是一个内容:见到蟑螂就像见到鬼一样的女孩子。每次听他说这样的话时我都在想,他大概不记得他每次见到我都只说这一句话。他只是随便说这么一句来维持一个礼貌周全的形象而已。
       五一节,公司放七天假。每天我都待在家里,瞪着电视屏幕发呆,眼皮突突地跳,内心的孤独感折磨得我即将崩溃。我时不时地跑到厨房里,翻翻垃圾篓,希望能发现一两只蟑螂。好像蟑螂是我和木枫共同拥有的暗号,看到了蟑螂,木枫也就离我近了。可恶的厨房被我的室友素素收拾得很干净,从没出现过蟑螂。
       假期的第三天,我不由自主地走到木枫所住的金碧花园楼下。那天正好下雨,我呼吸着清新的空气,雨点打在我的脸上。我走到附近的小店买了三罐可乐,一边喝一边等着木枫的出现。黄昏的时候,木枫终于出现了,我却慌不择路的逃到绿化树下。
       我看着木枫进了楼里,忽然很想哭,就低低地哭了起来。
       所有爱情故事里的男女主角初次相见也许不一定互相都有感觉,但是你知道没关系,她会喜欢上他,他也会喜欢上她,因为他们是注定要在一起的。可是现实世界里,要让你喜欢的人也喜欢你,除了靠运气真的是一点办法也没有。条件差的人自然是运气也差。
       我想我的运气只够让我遇见他,之后我就只能看着他,看着他完全地看不到我。
       D、看看自己臃肿的身材,想想木枫明朗的笑脸,我的食量惊人地小
       公司里谁也不知道我爱木枫。有一天同事和他开玩笑说,木枫,全公司只有一个女孩你是无论如何也迷不倒的,那就是窈窕。
       木枫笑了起来,大家也笑了起来。可怜的窈窕。
       我的室友素素说,人最大的赌注是你自己,你要敢赌你的明天比今天好,这是一种信念,也是一种方式。
       我听从素素的建议开始减肥了。我买了几本时尚杂志,把那些锁骨毕露的明星照贴在墙上。我订购了一面巨大的镜子,安装在厨房正对着餐桌的地方。我的早餐是一个苹果,午餐是一碗小米粥,晚餐是芹菜和梨子。每次吃东西时,我就对着大镜子。看看自己臃肿的身材,想想木枫明朗的笑脸,我的食量惊人地小。
       实行减肥计划的第二个月,我的锁骨就从一堆肉里水落石出了。
       第三个月我的时间大多花费在商场里。以往的衣服已经不太适合我了,置办新装成了一件很伤脑筋的问题,我可不想花大价钱买一两个月后就要淘汰的衣服。公司的女孩围着我不停地询问减肥的秘诀。
       第四个月我还听从素素的劝告配了隐形眼镜,又听从她的劝告做了一个发型,还听从她的劝告化了一点点妆。她上上下下地打量我,说:“无论如何,总该让他注意到你吧。”
       窈窕真的是窈窕了。同事们都说,真没想到窈窕来公司才一年,整个就脱胎换骨了。
       当我穿着尖头尖跟的高跟鞋,很有节奏地走进电梯时,我碰到了他。我看到他的眼睛一亮,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却是一沉。现在面对他我当然不会紧张了,我稳稳地站在他面前。当我按电梯键时,他也伸手按,他的手指正好压在我的手指上。我冲他礼貌地笑了一下。
       在茶水间里,如果咖啡罐下面有蟑螂,我也不害怕了,是假装的,希望他能觉得奇怪。
       可是没有,他好像根本不记得我害怕蟑螂。有一次我在他面前毫无惧色地把一只蟑螂踩死了。“女孩子要温柔一些。”他使用了一种完全不同以前的眼神,并且开始关心起我的性格来。
       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我的确引起了他的注意,像所有漂亮的女孩一样。他也许会在某个不太忙的时候想起我来,也许还会回想起同事的玩笑,对他是不是真的不能迷倒我的问题产生兴趣。
       E、我忘不了那个在茶水间里尖叫的女孩,不起眼,但对他来说是惟一的
       我已经成了众人瞩目的人物,女人们希望我透露减肥的秘密,男人们却打着把美人盗到床上的主意。木枫也开始打电话约我去吃饭。素素要我不去,她说这是欲擒故纵,但我是真的不想去。
       木枫从香港出差回来,果然将一个包装得很精致的小盒子放在我桌上。坐在我旁边的Jda拆开了她那一份。“怎么又是巧克力?我都吃腻了。窈窕你的刃6仂是什么?”看得出我桌上的那个小盒子令她相当不快。
       下班后,我把盒子摔给素素,告诉她是他送的,不止送我一个人。素索还是欢呼雀跃:“你成功了!”
       的确,我也没想到我竟然能进入木枫的视线,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我根本高兴不起来?为什么老想着那个害怕蟑螂的自己,一天几次在茶水间里拖延时间,一次次地翻开咖啡罐,为的只是发现一只蟑螂,然后尖叫着顺便抓住他的手?
       我已成功地进入他的视线,可我忘不了那个在茶水间里尖叫的女孩,不起眼,但对他采说是惟一的,哪怕进不了他的生活。
       素素拆开盒子:“天哪,是丝巾扣,而且还镶有南韩钻!”她拿着在镜子前左试右试。
       我无动于衷。他们说得没错,只有窈窕,是他迷不倒的。我爱的本不是真正的他。
       上班时,到茶水间去,发现咖啡罐下面有一只蟑螂,我快速地把它甩在地上。现在,我是真的不再害怕蟑螂了。
       (王丽红摘自《人生与伴侣》2002年3月下半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