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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伊媚儿”媚不媚?
作者:[美]刘荒田

《青年文摘(红版)》 2001年 第1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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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mail,电子邮件,有人取谐音,译为香艳的“伊媚儿”,这该是男人的作为,非这般亲昵,如何表达男性对先进通信工具的热情?女人方面,对电子邮件的钟爱,该甚于男性,这可是速度最快的飞短流长,最便捷的“串门子”,最隐秘的私房话呢!旧金山《纪事报》一位女专栏作家说:“(女人)之钟爱电子邮件,一如午后邮件之于18世纪英格兰的女士——它放在盘子里送来,沉甸甸的奶白色信封里头,是亲密朋友的短柬。这些朋友,也许两个小时前才从你这儿离开,刚作过畅谈,兴致还高,意犹未尽,在信中再事发挥。”
       从前孔夫子说过,男人对付女人的难处,在于难以掌握距离:“远之则怨,近之则狎。”其实,所有人际关系的麻烦,都聚焦在“远近”的分寸上头。有了“伊媚儿”,难题不成其难——咫尺与天涯,随光标而调整。近如朝夕相见的夫妻或者情人,可以凭它通款曲,这可比口头的“我爱你”更为丰富和浪漫。比如,一位正在上班的丈夫,在给妻子的“伊媚儿”里,不但吩咐把冻牛肉从电冰箱里拿出来化冻,还提醒她给一位建筑商打电话。末了,来点体己话——“我记得你是怎样美丽哪!”远的呢,可以拉近。古人“天涯若比邻”的梦想,终于成为现实。比如,一对姐妹,闹了别扭以后,通过“伊媚儿”,双方把分歧开列出来,通过网络一条条加以讨论,终于解开了心结。一对母于,关系一直很僵,儿子搬到外地后,两人每星期交换一次“伊媚儿”,唠叨的母亲在网上不说废话,邮件的内容包括:几页经过深思熟虑的建议和家乡琐闻,加上从报纸扫描来的有趣知识,反正,儿子若不喜欢,按按“取消”键就行。不过,儿子在最近的一封“伊媚儿”上说:“我还是希望我们一起度过节日。”
       有一利必有一弊。千媚百娇的网络“伊人”,渺远、虚幻;具体可触的,只是硬件:电脑、十五英寸到二十英寸的屏幕、鼠标。软件呢?林林总总,无奇不有,可是,你无从捉摸,不能把凭。一次,朋友来电话质问我:“我给你发了至少5个伊媚儿,干吗不回一信?”我竭力争辩:“压根儿没收到过!”对方说:“还诳人呀!我的电脑明明白白地说:‘信件已发给收件人’,人间有骗子、奔腾第三代的晶片还没具备说谎的功能呢!”“我没收到就是没收到,骗人总得讲究个动机吧?你的伊媚儿既不是情书、支票、遗嘱,又不是什么致富锦囊,床上秘芨,无非一般的礼节性问候,至多讨论若干文学问题,收到了,为什么要瞒你?”“那就怪了,电脑也会捣蛋么?”“还用说?‘千年虫’就是元凶。”这时,我对着话筒,脑海里,“伊媚儿”却似奔月的嫦娥,在浩淼的天空飘浮,终于消失在星光深处,连裙裾的碎影也没留下。邮局里头的“死信”,好歹是实物;即便是大海里的“瓶中信”吧,百十年后,也许盼得来有缘人。伊媚儿呢,按一下鼠标固然可以灭迹;发出去,也可能在空茫宇宙中迷路、失落,“死无对证”,害得发收两方发生无穷误会。最后我在电话中,向朋友引一句西洋隽语,牛开玩笑地结束争端:“有人问我,牛油和人造牛油,我们该吃哪一种呢?我答道:宁信母牛而不信化学工厂。”意思是:如果你还把我当成朋友,那么,请给我的人格投信任票,而不要盲从缺“人性”又乏“世故”的劳什子电脑。
       爱尔兰诗人奥丹那休说:“关于电子邮件,好有一比:在外头熬过漫长的白天,晚上回到家,看见七十个人待在厨房里。”精疲力竭的人,蹬掉鞋子,瘫在沙发上,在急需独斟一杯威士忌,或者洗个淋浴的当口,喜不喜欢多达“七十位?的、吵吵嚷嚷的宾客呢?至于我,恐怕得悄悄绕过厨房,径直进卧室蒙头大睡去。
       (周明霞摘自2001年9月26日《光明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