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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野]我骑车撞了总统
作者:羽离子

《青年文摘(红版)》 2001年 第1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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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至英国,在大街上看到自行车飞驶而过,骑手身着彩色紧身衣,背上斜贴着闪光耀眼的橘黄色带子,屁股撅得比头还高、头上顶着一只鞋子,鞋带从耳朵前挂下来系在下巴底下。我觉得奇怪极了,便问同学,同学说那不是鞋子,是抗撞击头盔。仅一会儿工夫,竟过来过去了十多辆赛车,我暗暗佩服英国赛车运动员竟能在汽车洪流的夹缝里无畏而灵巧地穿行,说不定他们还是国家队的呢。正想着,迎面的汽车流里突然冒出一位老翁,也是臀高头低地趴在自行车上,穿戴更复杂:双臂和脚踝都箍着巴掌宽的闪闪发光的黄布套,戴着红手套,还蒙着防尘面具,也是车快如飞。我啧啧赞叹英国还有如此老骥伏枥的赛车手。旁边的同学赶紧说明他们不是什么车手,只不过是普通的骑车人。在英国,我从未见过有像我们中国人那样直挺挺地坐着骑车的。我班的骑车好手克依,天生是驾驭自行车的优良“爬行动物”。一天在海边游泳,看到克依背上有半尺多长的瘀伤,他说是被自己的自行车撞的。我开动形象思维,想了好久也想不出克依脚下的自行车怎么会撞到他自己的背上。
       我从直立人向“爬行动物”进化的过程不如别人顺利,从网上看到一位要离去的中国博士出售他的二手车的广告后,我找上了家门。可是得意洋洋地骑上他的高头大“马”还不足一分钟,我就一头栽进了草丛里。因为趴着骑车,支撑身体的两只手臂要强壮如腿才行,而我双臂的大腿化才刚刚开始。
       第二次挫折发生在去快递公司物品待领总站的路上。邮递员多次送邮包上门但找不到我签字接收,不得已把邮包存到了待领总站。公路上空荡荡的,前后没有任何车辆行人。郊野的风光美不胜收,我边骑车边左顾右盼。突然,身后一声吼叫,吓得我本能地猛提刹车。自行车立刻减速,我却因惯性向前扑出去,自行车则翻滚过来,重重地砸在我的背上。原来,大声吼叫的是一辆在我后面足有几十米远的大卡车.来英国几个月了还从没听到过汽车呜叫,无论是车滚如流,还是人车相逐,英国的汽车似乎从来不会鸣喇叭。因此冷不防听到一声车鸣,竟差点儿被吓破胆。也正是这个跟头,才让我明白了为什么克依会被自己的自行车撞了脊梁。至此,我已明白,在英国骑自行车,一不怕苦是远远不够的,还要二不怕死才行。
       每到周末,我便骑上车去我的朋友亚瑟家聊天和学英语。亚瑟是名退休教师,除英语外,精通法语、希腊语和意大利语、日子久了,我便结识了亚瑟的邻居韦勒。韦勒是位七十来岁的高个子老头,瘦骨嶙峋,留着八字胡。每逢外出,他都要提着一根与他同样精瘦的手杖,俨然一副今已罕见的维多利亚时代的绅士振头。他这根或许是象牙制的已泛黄的细杖,总让我联想到我国清末民初时对此的雅称“文明棍儿”和俗称“打狗棒”,却总弄不明白为什么韦勒老人还要这玩艺儿相伴,因为
       他身体硬朗,走起路来目不斜视,健步如飞。亚瑟告诉我,那是根打车棒。我—时没能理解。
       又一个周末的下午,我刚要走进亚瑟家的院子,只见韦勒拖着文明棍儿从邻院出来,因天寒,他披着一件风衣。此时,七八个青少年男女正骑着自行车唧唧喳喳笑闹着从马路那头歪七扭八地蜂拥而来,眼看就要撞上韦勒了。只见韦勒不慌不忙,高举手杖,劈头就朝迎面而来的莽撞小伙头上的“鞋子”砸去。“啪”的一声,“鞋子”被打得歪到了一边,少男少女们哄笑着从韦勒身边疾驶而过,惟恐再挨上一棍。我于此猛然发现,在遍地狗屎的马路上向“骑士”们开战的这位当今世界的独行侠,想必有西班牙血统,是介于堂吉诃德和斗牛士之间的角色。
       亚瑟说,院子前的马路是禁止自行车通过的。韦勒早就发誓要把那些孩子揍下车来。
       在英国,自行车还真的几乎是无路可走。城市道路上没有自行车道,自行车又被禁止在人行道上通行,因此,只能和钢铁身躯的汽车大军为伍而争抢车道。但与汽车较量,我从来没赢过。有一次我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床上,原来是一辆汽车差点儿把我送进了地狱。此后一个月里,我总觉得自己还在大街上凌空飞越,地球也在绕着自己旋转,眼前的房子和人让我目眩目眼花。
       尽管骑自行车危险万分,英国人仍对它情有独钟。自行车最早是由法国人西弗拉克伯爵于1791年发明的,他在人类历史上第一次把两个木头车轮前后连接起来,1861年,另一位法国人布鲁内尔第—次为车轮装上了曲柄。但英国人认为1885年本国人斯塔利发明的有链条传动装置的自行车才是真正的自行车。在19世纪的最后十余年里,法国、英国,德国每年要制造10万辆自行车,就像今日造汽车一样。但时光荏苒,英国当初善造自行车的能工巧匠的后代们,如今只会开个铺子修自行车了。英国大街上跑的自行车,大多产自意大利和其他亚欧国家。
       对旅英的中国人来讲,在英国,自行车有两大怪。一是修车铺只换轮胎而不补轮胎。哪怕是昨天换的十条新内胎,刚扎了个小孔,修车师傅也只是把它拆下来扔掉而换上一条新的。你想补胎吗?那好,算一下人工费,直让你觉得不如赶紧换个新的!所以中国学人都自己补胎。第二怪是背着车座进图书馆。在英国街边,到处可见用链子锁在电线杆、栏杆上的自行车,往往不是少了个车轮就是缺了个车座,切不要以为是被谁偷走了。原来,是主人拆下来背着去逛商店或办事去了,因为英国的许多自行车都是可拆卸的。有一次我去图书馆,忘了把车座拆下来放进背包里,等我傍晚出来时,发现车座已被拆走了,只好坐在铁管头上骑回家,让屁股疼了好几天。
       自行车是英国交通一大头痛的难题,出租车司机和警察恨不得把它们赶尽杀绝。冷不防窜到汽车面前的自行车的确是减少交通事故率的最大障碍,所以交通法规对骑车人的要求严苛得无以复加。例如,自行车不仅要装灯,还要装合格的反光镜,一到晚间,自行车必须打开前后车灯。骑车人必须戴头盔和手套,并身穿反光服或在前胸后背贴上反光带,或在脚踝手臂套上反光箍。事实上,这些措施的确救了不少骑手的命。但不少自行车手们认为这些办法远远不够。或者是为了节能;环保,或者是为了保命,英国有许多大大小小的自行车运动团体,整日忙着宣传自行车代替汽车和保护车手的问题。
       在离我们学院不远的路边,有一家自行车修车铺,生意十分红火;顾客自然都是学生。车铺老板名叫戴维,大学时代他是获过奖的业余赛车手,现在是自行车运动的积极鼓吹者,也是本市自行车运动协会的主席。每年他都要发动大学生车手们骑车上街游行,不是宣传世界无(汽)车日,就是要求设自行车道。迫于学生们的要求,爱丁堡市政府破天荒地拨巨款在爱丁堡周围的马路上建立了自行车道。戴维每年还向本地议员递交几个关于自行车的提案,其中一项称,降低城市交通事故率的根本办法不是限制自行车,
       而是限制汽车。他主张制定法律,规定在城市里汽车的数量必须少于自行车,而且汽车的速度不得高于自行车。他在由他主编的免费报纸《自行车人通讯》中说,应允许自行车每小时行30公里,而汽车只能让它每小时开15公里!
       诚然,戴维的奇谈怪论并非人人都愿理会,因为自行车并不全是城市交通的受害者,有时它也是肇事者。三年前,英联邦大会在爱丁堡召开,36国的元首云集此地。矗立在山脊上的爱丁堡大学的新学院,是一组有几百年历史的宏伟挺拔的哥特式建筑群,是各国游客的必游之地。那天下午,我骑着自行车从新学院的大门口沿犬大路直冲下去,耳边风声呼呼,俯瞰下方的王子大街,一切繁华尽收眼底,心中好不得意。前面就是急转弯,我赶紧侧过身扭过车猛拐过去,骤然发现前方十多米处有八九个西装革履的一群人正缓步上山。这时,我的车像俯冲的轰炸机,要再次转移身体重心而猛拐已来不及了。我死命捏紧车闸,迫其减速,在即将撞入人群的一刹那,我腾身跃起,顺手让车拐了一下,让它从人群边上飞过,自己则直直地飞向人群,一下子扑在其中的一位大个子身上。大个子跟着倒退了好几步,被簇拥在他身后的几个人托住,才没有彻底摔倒。而我则因大个子作缓冲,虽然摔倒在地,似乎也未受伤:所有的人一下子把我围住,迅速将我的手脚按住。这时,被人扶起来的大个子拨开人群挤上前来看看我,关切地问我有没有受伤,并让人立刻放开我。我试着站起来,感到没什么事,便一个劲儿地向他道歉。这时,有两个人拿出了手机,向大个子说要打电话报警。大个子制止了他们,并关切地问我,要不要为我叫救护车。我说不需要了。
       大个子问:“你能确信?”
       我左右摆了摆头颈、抬了拍腿,说:“我确信。”
       大个子拍拍我的臂膀,微笑着说;“先生,当心好你自己。”说完,领着一帮人继续上山了。
       后面的一名男士恶狠狠地对我说:“他是牙买加总统。你好运气。我们真想把你送进警察局!”
       我心里一阵发毛,心想,叫警车来带了我去,不罚个100英镑也得去劳动几天。我感激地望着正远去的牙买加总统的背影,心想:真是惹了小人要出事,惹了君子不碍事.祝好人一路平安!从此,我骑车格外小心,既为了自己,也为了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