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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长]绿杨树下,木马走了
作者:孙 丽

《青年文摘(红版)》 2001年 第0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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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不是初一时的那次考试,我考了全年级的第一名,我想我也许真的会嫁给他。
       我比别人早两年入学,班里的同学都比我大。看着女同学长长的腿,男生嘴唇上茸茸的胡须,我感觉到孤单。成长仿佛永远不肯来临,班里很少有人和我玩。我与他们之间,仿佛有代沟。
       偶然的一天,我看到老师办公室里的花名册,竟然有人和我是同一年生的,只比我大一个月,他叫杜耀耀。我开始留意起他;他坐在我前排的前排;看上去一点也不像和我同龄的人;他挺像样儿的,高高的,喜欢穿运动服。他长着一头很细的头发,是男生少有的那种细发;头发又常常剪得极短,脖子后面剃出一个小小的尖子;像小狗。
       有一天,我被外语老师叫到办公室帮忙改卷子,回来时路过足球场。那时正好是体育活动,一群男生在踢球。忽然,一个球急速飞过来,我吓坏了,抱住头;没处躲,这时,一个人冲了过来,扑住了球,是杜耀耀。
       他回过身来说了一句:“笨啊!”然后就跑远了。我看到他在绿色的球场上,把球踢得老高。
       我慢慢走回教室,上课铃响了,男生们也纷纷回来;杜耀耀进教室时,我正巧抬起头看到他,他也正好看着我,那几秒钟之后,我们都知道有一些事情发生了,在我们年少的、稚气的心里。
       后来每天体育活动课,我都盼着外语老师让我帮忙改卷子。有好几次没有卷子可改,我也跑到教师楼。回来的路上都看到杜耀耀在球场,但是球再没有踢到我这边来。
       奇怪的是,我和杜耀耀一直都没有说话,开学已经三个月了。
       期中考试,班里有人在传说外校已经考完了语文,要是搞到他们的题,就美死了。那天,杜耀耀在大家的怂恿下逃了下午的课;第二天,他便成了班里的红人儿,因为据说他拿回了一张语文考卷。
       大家都围着他,他矜持地不肯说,却把眼睛瞟着人群外面的我。我想如果我问他他一定会告诉我的,但是,有一种奇异的自尊心,使我不能开口。
       放学后我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是秋天了,沿路的每一株小树下团团围着一小堆绿色的落叶;好像它们自己的倒影;忽然有人叫我,是杜耀耀,他不叫我的名字,只说:“哎!”我回过头去,他便像背书一样把题目说给我听。他站的地势高,我站得低,我须仰头才能看清他的脸。明知他这样做不对,但是那一刻我还是觉得他像一个英雄。
       我考了当时期中考试的第一名。
       这不怎么光彩的第一名,给了我很大的压力。我本是一个智力平常的女孩子,最大的理想就是考卫校,或者其他的中专。但是,我却考了第一名。那天发卞成绩,我呆呆的,心里却排山倒海,无法平静。我不想让大家认为我的第一名只有靠投机才能得来,我便不想让杜耀耀觉得我是一个很差劲的人。于是我对自己说:努力吧。
       冬天期末考试;我考了全斑第一,全年级第二。好好学习其实是一件需要很大决心和力气的事,我努力着,我要守住那个位置。
       这样,三年过去了,我考上了重点高中,而杜耀耀的成绩差强人意,他的家人把他送到一个球队去踢球。
       在重点高中,我收到过他寄来的卡片,卡片里没有我期待的句子,只是祝我学业有成。后来,我考上了一所医大,毕业后可直升本校研究生院。我的人生至此已经成形,我感谢初中那一场期中考,和杜耀耀这个人。
       大一的寒假,初中同学聚会。我去了,见到杜耀耀,我们竟然能够很自在地说话了。他告诉我,他早就不踢球了,现在没有工作,就盘了个小店子,卖影碟和杂志。他的语气里总有微微的叹息,说自己没什么出息,但是我实在没有觉得他与从前有什么不同,他仍然是我眼中的英雄。我给了他大学的地址,让他找我玩。
       那次分开后,我忽然非常非常想念他,后来,我撒谎说我病了,让他来看我,他竞真的来了。看到我健康地出现在他面前,他只是微微笑了,说,我就知道你是装的。我带他去吃加州牛肉面,他只喝啤酒,抽烟,看着我。我们又到城外的海边玩,在路上,有几次都可以顺理成章地牵着手了,但他躲开了。那晓,我们坐在学校外面一个幼儿园里,绿杨树下有一个木马,我坐上去,他推我晃来晃去,我忽然问他说:“我想和你在一起,可以吗?”
       他却把脸沉下来,说:“绝对不可能。”
       “你会后悔的。”我大声说,心里有了轻轻的委屈。
       “我早就后悔了!”他的声音也大起来,“你知不知道,一个男的。要是想让一个女的做他女朋友,就不能让她学习太好!”
       那一刻,我怔住了,我终于知道,是我在不经意的时候,使杜耀耀永远地离开了。
       他慢慢松开丁推着木马的手,掉头走了,我没有迫上去。也许就在当夜,他坐上火车决定不再见我,后来,他再没有和我联系。
       现在,我已经远离了家乡的城市,有时我会想起他,我十字头年纪里善良的男孩子。是他背给我的那一张语文试题,成就了我现在的幸福。而他的离开,也让我明白了一个很简单的道理:如果爱一个人,就要站在与他平等的位置;否则是不会快乐的。
       爱永远是一只平衡的木马,稍有偏斜,就会失去原来的稳定,不是一方被骄傲摧毁,便是另一方被自卑压倒。这都不是相爱的人想看到的结果。
       (柳明摘自《女报·时尚》2001年第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