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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女儿心中的毛泽东与贺子珍
作者:李 敏

《青年文摘(红版)》 2001年 第0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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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爸爸和妈妈
       刚到爸爸身边的一段日子里,我想妈妈,后来功课一紧,就顾不上这些了。可有一天,爸爸突然对我况:“娇娃,是不是该给妈妈写封信。”我就动笔写了这封信——
       亲爱的妈妈:
       您好!我在爸爸这里很好。您想我吗?我很想您。爸爸问您好,希望您保重身体。
       这封信的后两句话,可以说是我代爸爸写的。我想,在这个时候,爸爸突然让我给妈妈写信,一定是他想起了妈妈吧。
       以后,我只要一放寒假,就到上海看妈妈。我和所有的同学一样盼寒假,盼过年。我发现,爸爸好像也在盼。
       每当我要走之前,爸爸不光让别人帮助我打点行装,他还亲自出马,为我前前后后地忙活。一会儿让人去买北京特产茯苓饼和蜜饯;一会儿又让去“六必居”买酱菜。就这样左一包右一包的,直到我拿不动为止。爸爸这是为谁呢?是为妈妈。因为爸爸知道,我从小就不爱吃零食。
       等我要动身走了,爸爸又一再提醒别忘了带上药。有一次,还特意让我把外国朋友送的香烟也给妈妈带去。我带去的仅仅是物品吗?我带去的仅仅是女儿的一颗心吗?不足,远远不足,我带去的还有爸爸对妈妈的热忱、真挚的战友情。
       开始几年,我在爸爸眼里或许是个不懂事的小女孩。后来,爸爸看着我长高了,长大了,就不再像往常那样仅仅把我当成乖孩子,乖娇娃,还把我当成了他的知己,他的朋友。
       渐渐地,我与爸爸开始了心灵上的交谈。而交谈的主题往往是过去,更多的是谈我的妈妈。当然,这种愉快的交谈只限于我们两个人,而且是在绝对没有第三个人在场的情况下进行的。谈得高兴时,我们会同时笑起来。当然也有我们俩都很伤心的时候,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往往是无言相视以表达我们心中对同一个人的思念。
       我记得,我到爸爸身边那么多年以来,第一次,也是惟一的一次,爸爸的心情十分不好。我为爸爸端来洗脚水,为他洗脚时,爸爸望着我,又想起了过去,又想起了妈妈。爸爸说:“1927年10月23日,我率领部分队伍向井冈山转移,由于连续奔波,我的脚被草鞋带子磨烂了,行动很困难,脚背肿得像个大紫茄子,紫里透亮,他们要用担架抬我。我是坚决不坐担架,坚持自己拄个棍子步行。—队伍到达井冈山南荆竹山下时,王佐派人接应我们上了山。就是在井冈山认识了你的妈妈。
       “她看见我这个样子上得山来,好心痛呀!她几乎足以命令的口吻让我把脚伸向她的手里。她小心翼翼地揭下我脚上的药膏后,便又起身忙去熬药,煎汤,给我洗脚、敷药。
       “‘疼吗?’她抬头问我。我强忍有脚上钻心的剧痛,笑着对她说:‘世界上的万物都是物极必反,这脚痛过了也就不痛了。’‘都这样了,还开玩笑呢!’她说。”
       爸爸把脚从盆里抬起,擦干。“好了。”说着冲我笑了。
       我知道,爸爸的心情好了,爸爸该休息了,我端着盆走出房间。
       1954年,我正在读初中。一个周六,我回到家里,收到了舅妈的来信,她告诉我说:“妈妈病了,而且病得很厉害。”
       原来那天,收音机里播放爸爸的重要讲话录音。她听得发呆,舅妈说:主席的声音真洪亮。“是呀,他的声音很洪亮,跟过去一样。”妈妈说。电台播了一遍又一遍;妈妈听了一遍又一遍,忘了吃饭,忘了睡觉,她病倒了。
       舅妈不说我也明白,爸爸的声音对妈妈来讲,真是太熟悉,太熟悉了。妈妈会跟着这声音回到井冈山那难忘的战斗岁月;重踏长征那艰难征途;重回延安那似平静非平静的生活。妈妈的心太苦了!作为女儿,我可真不知道该怎落办才好。我恨不能马上悄到发妈妈的身边。我急了,找爸爸去,只有爸爸能帮助我。
       “妈妈病了。”我说着,把信交给了爸爸。爸爸拿过信看看,又看看,不主一句话。看得出,此时爸爸的情绪很不好,心里很沉重。我第一次见到爸爸流泪了。我也伤心地哭了。我明白,爸爸为妈妈的病而伤心。他一直在惦记着妈妈,眷念着他们之间那真挚的情感。
       我只好请假去上海看妈妈。因为妈妈除了我,再没有第二个亲人了。
       我是带着爸爸的信走的。爸爸在信土劝妈妈要注意身体;不要抽那么多的烟,抽烟多了对身体不好;要去看医生,好好治病;要……
       爸爸对我讲:”你告诉上海的组织,妈妈病了,请他们多多照顾,带她去看病。但不要说,她是因为什么病的。”我点点头走了。我心里明白,爸爸比我更明白。我们都明白妈妈是为什么病的。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只要我与爸爸一见面,我们就谈起妈妈的病情,讲妈妈的孤独,讲妈妈的寂寞、凄苦。有时候,我真想说爸爸几句,想责怪爸爸几声:爸爸当初就不该和妈妈分手;就不该和……但每每话到嘴边,总没有说出口。爸爸的神情已经告诉我一切,我不能再叫爸爸伤心了。
       庐山的相会
       人们都知道,1959年在庐山,我爸爸曾与我的妈妈见过一面,那是在庐山预备会议召开之前。
       其实,这种见面,也没有什么神秘的。他们有过10年的共同生活,更何况他们足从生活最艰苦、斗争最残酷的午代共同度过来的。
       庐山相会的事,在社会上广为流传。有些说法是真实的,有些说法足编造的。人们这样说,我想可能是出自对我爸爸的崇敬与爱戴和对我妈妈的可怜与同情。不管怎么说,这种好意我理解,这种善必我领情。
       至于爸爸在这个肘候邀妈妈相会,是否想借此机会商讨我的婚事如何办理?我是不排除爸爸会有这种想法的,因为在此期间,爸爸曾让卫士长李银桥几次打电话给我说:婚期要推迟,一定要等爸爸返京后举行。
       我想爸爸可能要等征得妈妈的意见后,再为我办婚事。
       194g年,妈妈从苏联回来,因为种种原因,两位老人未能相见。到1959年,已是整整10个年头,爸爸是否还想让妈妈回到他的身边?爸爸没有对我讲过。但从他们见面后看,爸爸的反应是失望的,他很痛心。恐怕足相见不如不见。因为相见之后,反而使两位老人心里更痛苦,更凄凉。
       爸爸回到北京后曾对我说:“你妈妈的身体不行……见面什么也不说,光知道哭……”爸爸的声音很低很低,很悲伤。我想再听听爸爸说些什么,但爸爸再没有往下说。
       爸爸见到了妈妈,妈妈也见到了爸爸。可结果呢?他们双方那心灵的伤痕又重新被撕裂开来,鲜红的血又汨汩而出,犹如在伤口上撒上了一把盐。所以,至今我仍认为,两位老人相见不如不见。妈妈也好,爸爸也好,都平平静静地过了那么多年,何苦又掀起情感的波澜呢?
       就在庐山相会后不久,有一天,爸爸把我叫到房里。他不说话,来来回回踱着步,不停地大口大口地吸烟。我有点着急了。
       “江西省委告诉我,你妈妈病了。”爸爸心情沉重地开口了,“这次病得很重。你看怎么办?”
       我心里着急,恨不能马上赶到
       妈妈身边去。妈妈,妈妈生活得太苦,太苦啊!
       “怎么办?该怎么办?”爸爸似与我商量,又似在自言自语。
       “你先莫急。让我来想想该怎么办。”爸爸说完又划火柴点起一支烟,一句话也不说地抽了起来。我知道,我该离开爸爸的房间了。
       我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到我的房里。心里很乱很乱。我一会儿收拾东西,准备随时离开家去看妈妈,一会儿又不知所措地把衣物放回原处。
       当晚,爸爸没有找我。
       第二天一大早,我以最快的速度洗漱完毕,收拾好房间。就等着,等着,从早晨到中午,到晚上了,爸爸还是没有找我。
       到第三天,爸爸仍没有叫我。中央办公厅却给我来了通知:专机已准备好,送我去南昌。
       我去看妈妈的心切,急忙收拾了几件换洗的衣服,带上日常用品,就要走了。细心的爸爸出现在我的眼前,他身后,一个警卫员拎着两大筐水果。“你到南昌去,要好好照顾妈妈。告诉她要看病,要吃药,要喝水,要吃饭。”爸爸对我说。我认真地点点头,表示都记住了。
       “这两筐水果你带去,给你妈妈吃。她不喝水,吃点水果也能解渴,增加点营养。”爸爸又说,
       我又点点头。
       “只听说你妈妈病重,不知道你妈妈的病情究竟怎样。我怕你自己去了,遇到事情处理不了,就让这位管理员同志跟你一起去。有什么事情请他帮忙。”
       到南昌,见到了妈妈,我吃惊了,我都有点认不出她来了。才几个月不见,妈妈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如今的妈妈,形容枯槁,两眼直愣愣的,面部毫无表情。
       我走上前去,慢慢地拉住她的手叫道:“妈妈,妈妈,我是娇娇,我是娇娇……”’她理也不理我。
       妈妈不肯吃,不肯喝,不说不讲,是她的心里有解不开的疙瘩。这疙瘩一日解不开,她就不会去吃喝。
       妈妈这次生病,可能是由于庐山的那次相见引起的,是她的心里思念太切造成的。
       一位老人曾经说过这样一件事:当年妈妈和我回到祖国哈尔滨时,妈妈曾对他提出过这样两点要求:一,不要因为我曾经做过“第一夫人”就把我给“禁”起来;二,我想见毛泽东主席一面,说句话,握握手就行。
       现在,我只有想办法将她的思想从这些往事的记忆中引开,让妈妈多想想高兴的事。
       我就想法先使妈妈能吃点东西。以后,又帮妈妈洗漱,搀扶着妈妈一步一步由屋里转到屋外。我俩就天天这么走着,走着,看到什么,我就给妈妈介绍什么,妈妈听起来感到新鲜,对外界的事物渐渐感到了兴趣。这真是一大收获。妈妈的身体一天天好起来,吃饭,喝水,看病,吃药;逐渐恢复了正常。
       回到北京,我向爸爸讲了妈妈的病情和恢复的经过。爸爸仔细地听着,不住地点头。最后,他语气沉重地说道:“在对你妈妈的问题上,我们来个四六开;六成的错误由我来承担吧。……我没有办法照顾你妈妈,大概也只好由你来代替我照顾她了。”
       (萧宏摘自《我的父亲毛泽东》,辽宁人民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