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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长]轻狂岁月,上帝和我开了两个玩笑
作者:刘 琦

《青年文摘(红版)》 2001年 第0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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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都在远离青春的困惑与伤痛,也更加明白曾经为之付出的代价……
       那年,我已经读到中专三年级,却被学校开除了。因为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我和学校里一个臭名昭著的混混打了一架,用椅子砸坏了他的一只手。
       当我跨人家门的时候,怒不可遏的爸爸夺过我的破牛仔包一把甩出门外,指着我咆哮:“给我滚出去,永远别再回来!”
       我强忍住泪水,不让它流出来。在妈妈和弟弟担忧、牵挂的眼神下,年少轻狂的我,就这样头也不回地出门了。
       我背着那个破牛仔包在街上游荡了两天,身上仅有的二十几元钱便花得精光。正当我山穷水尽的时候,遇见一个初中的同学马强。
       我是在火车站附近一条街上撞见他的。当时他正被一群头发焦黄、服装古怪的人簇拥着走过来,他的变化太大了,我没有认出他,只是漠然地看着他们走过来。
       马强先认出我;看见蓬头垢面、狼狈不堪的我,他先是吃了一惊,然后异常亲热地搭着我的肩膀,问我怎么会沦落到这种地步。我毫无隐瞒地把整件事情告诉了他。
       他慷慨地带我到了他那豪华却凌乱的家。马强的爸爸在广州做生意,长年累月不回家,妈妈早就去世了。马强的爸爸每个月都会汇一大笔钱来,马强有的是钱花。我每天都跟着他东游西荡、吃喝玩乐,很快就学会了抽烟喝酒。我的烟瘾和酒量都很大,特别是喝酒,一班哥们儿中没有一个敢不佩服的。也许,烟和酒天生就是用来消愁解闷的吧,谁的忧愁有我多?谁又比我更郁闷?
       除此之外,便是打架,几条街的混混经常打来杀去,无休无止。也许我是不想白花马强的钱,也许是为了发泄内心的苦闷和无聊,每次打架我都特别卖力,不要命的样子往往能吓倒很多人。用他们的话来讲,叫做:特狠。没多久,我的名声便在这几条街响亮起来了。
       我知道自己在一步步地走向堕落。我也曾经有过很多美好的梦想,但这一切似乎转眼间就永远地离开了我。有些时候,特别是夜深人静和酒醉初醒的时候,我不止一次地问自己:你在做些什么?!
       这种感觉,就像一直以来我都在做一场噩梦,但在这一瞬间醒了。可是这种“醒”的感觉每次都是转瞬即逝,我又一直把这个噩梦继续做下去。
       然而,这还只是一个开端,真正的痛苦,是在我见过夏影之后。
       那是一个傍晚,我们一伙混混发现另外一伙混混正在围着一个扎着辫子的挺漂亮的女孩子。这个女孩子的眼睛很大。就在我们要安然走过的时候,我的眼睛和这一双眼睛一对视。这是怎样一双引人怜惜的眼睛啊:扑闪着惊慌、惶恐、不安和求助,但这一切都掩饰不住她那纯真的底蕴。
       我的心颤了一下,这双大眼睛触动了我的某种天性。我从来没有过“英雄”救美的想法,也不想管别人的事。但我却想帮她,这个拥有一双大眼睛的女孩。
       于是,我一声不响地走过去,朝着其中一个为首的混混狠狠一脚踹过去。他猝不及防,应声蹲在地上。虽然马强等人对我的举动感到无比惊讶,但多次的配合使他们立即反应过来,一拥而上。那群小混混立刻被我们这群小混混打得落荒而逃。
       女孩看得出来,我们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她怯怯地对我们说:谢谢你们。大眼睛扑闪着,惊惶依旧。
       我们和他们本来有仇,这次正好撞到而已,你不用谢我们,没有人想帮你。我冷冷地说。
       女孩走出几步后,又回过头来说:还是要谢谢你们。这时候,那双大眼睛里的惊惶改成了真诚的谢意,我的心一热。其实,帮助别人的感觉也很好。
       第二天,有人问我:你知道你昨天救的那个女孩子是谁吗?
       是谁?你知道?我故意漫不经心地问,心里却很想知道她的情况。姓夏名影,司法局副局长的千金。他说。
       我没有再说话。脸上若无其事,心里却怅然若失。我问自己:你究竟怎么了?为什么会对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女孩子这么在意?
       等我知道自己怎么了,是在第二次见到夏影的时候。
       那是一次很偶然的相遇,依旧是在街上。她夹在一群同龄的女孩中朝我迎面走过来。我没有发现她。就在我们要擦肩而过的一瞬间,她轻轻地说了声:你好。
       虽然,她的声音我只听过一次,却似乎很熟悉很熟悉;虽然,这声
       “你好”夹杂在街道的喧闹之中,却是那么的清晰入耳。
       我蓦然抬起头,看见了她:她这次披着发,一脸灿烂的微笑,很恬静,很生动。
       我呆住了,一种强烈的有如触电的感觉顷刻漫延全身。我知道,我的心已不再属于我自己。
       我自己也不懂,为什么会对她一见倾心。也许是在某个虚情假意的圈子里太久了,腻了吧,所以对一种叫做“纯真”的东西特别渴望。而她身—上洋溢着这种纯真。
       我刻骨铭心的痛也就从此开始了。
       夏影是司法局副局长的千金,而我只是个浪迹街头的小混混,我们可以说是两个世界的人,她怎么会看得起我?又叫我怎么有勇气去接近她?
       我只能默默地喜欢她,想着她。没有人知道,我举杯狂饮是为了什么;没有人知道,我铁肠百折失魂落魄是为了谁;没有人知道,我的内心深处已经装满了一个人,却又不能也不敢去告诉她。
       有时候,我会不自觉地走到司法局门口似乎在等待谁的出现。在大街上游荡的时候也总是希望能在如水的人流中发现那双纯真的大眼睛。
       但上天给我的是一次次的失望。那次在大街上碰到她,她对我说了声你好。走的时候,她迟疑了会儿,还对我说句一辈子都记得的话:我觉得你和他们不同,你不应该这样下去。
       我是一个有自知之明的人,我没有想为她改变什么,但实际上,却在无意识地一点点改变着。我也觉得我不再适合在这个圈子混下去,但却又无法摆脱。
       一种巨大的思念和痛苦使我憔悴不堪,心力交瘁。很长一段时间了,我总觉得浑身乏力,有时候甚至连吃饭的力气都没有,而且后颈总不舒服,似乎有硬块。我把这些理解为相思成疾的结果,有什么能比压抑自己的情感更累更痛苦的呢?
       终于有一天,我突然昏倒了,马强把我送进医院。一天后,院方确诊:我后颈的硬块是恶性淋巴瘤。也就是说,我患有癌症。医生预言,我的存活希望只有30%,即使治愈,至少也需要十几万元钱。
       爸爸、妈妈和弟弟都来到了我身边。爸爸苍老了很多,他不顾自己瘦弱的身体,四处奔波,为我筹钱。妈妈每天都陪着我,照顾我,安慰鼓励我。留给弟弟念书的钱也全部用来为我治病了,弟弟说书可以不念,但一定要把我的病治好,我们一家四口,一个都不能少。
       人世间最温暖的亲情每天都包围着我,感化着我。我知道,爸爸是爱我的,妈妈是爱我的,弟弟也是爱我的。是我对不起他们,是我太让他们失望了。
       化疗和输液的强烈反应使我即使盖两床被子也觉得冷,而且经常
       伴随着高烧。每当这个时候,除了亲人的依恋外,便是对夏影的思念。我是多么地希望她也能陪伴着我走过这段我人生的最后路途啊。
       父亲千辛万苦也只筹到了2万元钱,这对每次化疗就需要5000至10000元诊治恶性淋巴瘤的巨额医药费来说无异于是杯水车薪。
       我不能让大家为了我这个不孝子而奔波痛苦,我决定自杀。这样,他们将永远不用再为我操心,这也是我现在惟一能为他们做的事了。但在死去之前,我有一个最大的心愿,那便是对夏影说一声:我爱你。在爸爸妈妈的协助下,—我把一直以来深埋心底的想对夏影说的话用空白磁带录下。我对爸爸妈妈说,如果我死了,请他们替我把这盘磁带送给夏影。
       终于有一天,当夏影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时,我流泪了。不知道是为什么。看到躺在病床上的我,她也流泪了。
       我要说的话都已经录在磁带中向她说了,不需要再说什么。她也没有太多的言语,只是协助妈妈细心地照料着我。
       夏影只请到了三天假。快乐的时光总是那么匆匆,三天很快就过去了。走的时候,她对我说:你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以后,我还会来看你的。
       我有一种预感,她走了,一切都会离我远去。我不舍得她走,真的舍不得。我鼓足勇气,用微弱的声音问她:你一的听力——还好吗?
       她点了点头。
       我说,我说一句话试一试你能不能听到,如果你听到了,你就重复一遍证明,好吗?
       她又点了点头
       我说:我爱你。
       她咬着嘴唇;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轻轻地说:我爱你。每一个女孩说这三个字,都足这么艰难吗?夏影说完以后,泪水夺眶而出,转身便走,头也不回。
       大概是夏影一句“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给了我生的欲望吧,我对生命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依恋。我还年轻,我不想死啊。她的这次到来,使我放弃了自杀的念头。
       我的病情渐渐有所起色。随后,我被转到省肿瘤医院。经过四天的检查,诊断,主治医生带来了一个冷人无法置信的消息:通过切片检查,我颈部板块并没有发现癌细胞,我所患的只是易于治愈的淋巴结核,绝非不治之症。原来,以前的诊断竟是一次误诊!
       误诊的医院赔偿了我4.8万元损失费,我的病很快治好了。我就这样拥有了两次生命。
       当我突然出现在夏影面前时,她惊讶极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迫不及待地把这个上帝的玩笑告诉她。然后,深情地对她说:为了你,我一定会重新开始!
       然而,她沉默了良久,终于对我说:我还是告诉你吧,我不喜欢你。原来,善良的她只是为了圆一个“快死的人”的最后心愿,而艰难地演了一场戏!她说:我知道你是一个好人,你做我的哥哥,好吗?
       我心如刀割地笑了笑,这个笑容里面包含着太多的苦涩。我在笑自己自作多情,我在笑自己天真幼稚。夏影怎么可能喜欢你呢?你算什么?你只不过是一个浪迹街头的小混混而已!
       不必再多说一个字,我走了。南下深圳。
       我在中专的时候学的是电力专业,有一点基础,来深圳后学了电工,在一个普通的食品厂做一名普通的电工。我用自己的汗水养活自己,并且不时往家里寄点钱。这种生活虽然有点辛苦,但却过得很坦然,很实在。也许,人就应该这样实实在在地活着。
       我用心记录下了这个故事,不求感动别人,只愿这个世界上所有失落轻狂的朋友们,能够真心善待生命和生命中的美丽。 (李建明摘自《年轻人》2001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