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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下是美国银行利率30年来最低的时候，很自然。这时候，我应该对我分期付款的房子重做贷款。按照传统的方式，我做好了与银行打交道的准备。然后就给银行贷款部门打电话。想问问还应带什么。我听到一个录音电话，叫我打另一号码。我打另外一个号码，一个录音声音给我第三个号码。我、打第三个号码，终于这一回电话给了我一实在的指点，不过，不是人的声音，仍是一个录音电话。它告诉我：银行已经不再用人做贷款申请了。于是，我听第四个录音电话。所有我要做的就是按电话键。我这样跟电话“玩”了20分钟，没有和一个人声说话，听得出，就连录音的声音都不是人的，是电脑合成的金属质声音。作为接受者(或者叫牺牲品)，我在和美国商业普遍使用来降低成本的玩意VoiceMail——语音信箱沟通。在美国，现在，无论你打电话给银行，还是医土办公室、警察局、超级市场或者之汽车行，可能都不是和人对话，而是电脑化的电话系统跟你说话，你就只能按着键与它们“对话”。我的银行贷款申请开始简单，结束却是其糟无比。是这么个过程：“这是××银行的贷款申请部，”一个无调性的金属质声音说，“做新贷款按1键，做重新贷款按2，听取各种贷款方式请按3，听取各种付款方式按4，听取其他信息按5。”我做重新贷款，于是按了2键。“请输入你的社会安全号码。”录音声音指示说，“请使用你电话键上的号码。”我做了。“请用你电话上的数字和字母，输入你的地址。”我做了。做得慢了一点。在数字上摸索字母需要时间。“请输入你的收入。输入首期付款数额。”我耐心按要求做了。突然我发现按错了一个数!这怎么办?狂乱之下我按了个0键。我想这样做也许会还我个接线生——一个会喘气的真人。“你做了一个无效的输入，请挂上重来。”机器声音命令着。……
       我恼羞成怒，把电话给扔掉了。气恼之余，又想到：嗨，何必跟不是人的玩意生气!现在，你是生活在美国，你给哪一个机构打电话，都会找不到个真人嘛。你就是得学会和机器打交道。这样一想，心平气和了。在美国，看病说难也不难，拿起电话就会听到：“这是医生××诊所，假如你患了癌症，请按1键，假如你有心肌梗死，请按2键，假如需要开药方请按3键，其他毛病按4键……”按到后来，也会出人的声音：“有什么毛病请按4，并向电话报告，我们会录下你的情况，然后你请挂上电话。我们自动打回给你做：出的预约安排。”活人的健康问题和卖肉一样。你给一家肉食铺子打电话，也会遇到这样的声音：“询问肉的价格按1键，问各种肉减价的情况按2键，订购切好的波肉按3键并留言。”美国领导世界电脑语音信箱技术新潮流。为了保持竞争力，所有的美国商业机构，从大到小，都在使用语音信箱技术。美国人丁昂贵，使用电脑代替人接电话很合算，我很理解高科技背后的原因、不过理解并不等于喜欢。人总不愿意长了舌头，却发展到按着电话键二板—眼无声吏谈。并且这种电脑技术和其它新技术艾融是否非常危险也说不定。就以克隆技术来说吧，生物学家正飞快接近着突破点，也许将来可以通过电脑合成为你设计你想要的孩子的所有细节。想像一下，把克隆技术和语音信箱交融起来的情形：“Hello，这是医生Johnson的繁殖诊所。您想要介亚洲，孩子，请按1键；想要个黑孩子，按2，要个白孩子，按3，要个杂种孩子，按4。”我按1键。“要个女孩，再按1。要个男孩，按2。”我按1。“要个高的女孩按1。中等个的按2。矮个的按3。”接下来又可能是说：“要想让孩子成为医生，按1，成为商业大腕，按2。当奥林匹克金牌得主，按3。请注意，要当金牌得主得另交一笔费用，您想让孩子。得几块金牌，请按入数字……”
       这么一想，我快活得笑了，真不该摔掉电话。也许该给电话公司打个电话，给语音系统留话——取消电话服务。
       (方方摘自2000年10月27日《扬子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