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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感]要做情人,先当敌人
作者:洪 烛

《青年文摘(红版)》 2001年 第0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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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身上有一个应该遭到批判的偏见:对现代社会的那些女画家、女诗人敬而远之。她们一般都不够漂亮,而且容易有以艺术家自居所表现的神经质。
       我心中根深蒂固的这种世俗偏见,导致了认识孔雀之后,两个人之间一系列的争执与冲突。她是有资格跟我据理力争的:她是个画油画的,她很漂亮,而且更重要的,她是个女权主义者——这使她对我的反击带有圣战的性质,她仿佛要代天下的女艺术家鸣不平。
       我和孔雀的第一次见面可谓硝烟弥漫。我去圆明园画家村参加一班朋友的聚会,邻座是一位头发染黄了一绺的先锋女孩,我壮着胆子问她芳名,她淡淡地回答:“孔雀。”她确实像孔雀一样骄傲。别人忙给我解释:“这是她的真名。她是个画油画的。”当时她正抽出一支绿摩尔,好几个男士不约而同地揿亮打火机伸向她面前,她正为该选择哪一只而犹豫呢。我看不惯了,老毛病又犯了,风言风语:“这不足龙风颠倒吗?女人倒像皇帝似的。”女孩的嘴也像刀子似的:“皇帝不急太监倒急了。你没学过吧,这叫绅士风度——该补补课了。”我只好讪讪地笑了:“绅士也不能跟个跟班似的。”
       后来我按捺不住又吐露了爱智慧女神莫如爱花瓶式女人的观点,孔雀则不罢休,摆出痛打落水狗的架式(撸了撸袖门):“都怪传统女人的美德把你们这些妄自尊大的男人宠坏了。稍微给你指正一下,你就受不了了。女人怎么啦?告诉你,女人不足第二性。”后来我才知道,“女人不足第二性”足孔雀的口头禅,她在不同场合告诉过无数个听众了。那天的聚会快变成大专辩论赛了,我和孔雀各执一词,一番舌战,我屈居下风,最后似乎是她放了我一马:“我下次会再约你的,你到时候可别高挂免战牌哟。”
       第二天早晨,孔雀的电话就把我从美梦中惊醒了,她要求我立马赶赴三里屯酒吧:“谁不去谁是胆小鬼。”我想床后又是擦皮鞋又是打领带的,估计这世界上还没有谁会如此幸福地去参加决斗的——和一位美丽而任性的女权主义者的决斗。她向我抛下了白手套——因为我污辱了她也置身其中的女艺术家集体的尊严。她回敬我一顶小丑的鸭舌帽——“旧社会的小男人”。我听着虽不怎么顺耳,为从大局考虑,也忍气吞声将就着戴了——只有站在她的对立面,她才会重视你。要想做她的情人,先得做她的敌人。我满脸堆笑地走进三里屯酒吧。
       孔雀正“杀气腾腾”地坐候在里面,频频看表。我轻手轻脚在她对面坐下:“嘿,你还真生气了?”那天我完全换了一套战略:一个劲地躲避她的锋芒,一个劲地向她求和(求和是求爱的初级阶段),就差赔礼道歉了;我这种。姿态使她很纳闷;有找不到对手而孤掌难鸣的遗憾:“我说你这人怎么跟变色龙似的,一夜之间怎么就换了副模样——是胆怯了吧?”我只好如实交待:“昨天我如不激怒你,你今天能约我出来吗?”孔雀终于摸清敌情了,低头呢喃一句:“上当了。”
       真应验了“不打不成交”的古话;一来一往,我和孔雀有了许多次的见面,每次都以她冲我斗嘴开始、我冲她赔笑告终。我们之间的唇枪舌剑比甜言蜜语要多得多——幸好俩人都有不错的口才,能勉强打个平手。有时吵着吵着,孔雀突然会含情脉脉地用那双丹凤眼凝视我,颇像个淑女:“我问你呀,一个大男人主义者跟一个女权主义者谈恋爱,会有什么结果??我沉思良久:“不是我改变你,便是你改变我。”孔雀抓住了话柄:“既然这跟一场你死我活的斗争似的,干嘛要谈恋爱呢?”我死劲搜刮着理由:“我主要想看看,谁改变得了谁。”孔雀当即强调:“你不可改变我,不信就试试。”我知道她又中计了:“试就试吧。”心里想的是——只要你给我试的机会……
       孔雀最欣赏披伏娃,她也老想干出一番事业给我看看——“气气你!”她惟一的一次要求打破AA制十足在自己的几幅画被法国大使馆文化参赞收购之后,口口声声请我吃西餐,其实跟冲我示威游行似的。她手拿刀叉,得意地欣赏我受宠若惊的样子,“从此,该对女权主义者刮目相看了吧?”她谆谆教诲。我也只好一个劲地点头称是,做出痛改前非的洗心革面状,从此她便更有理由指使我在她的工作室鞍前马后地侍候着,然后眉开眼笑地表扬我:“这段时间,你表现不错嘛。想通了吧?”她甚至安慰我:“好好干。别担心——我的军功章上有你的一半。”
       这么看来,跟女权主义者谈恋爱挺累的;如果你改造不了她的话,也只能自己改造自己了。但说实话,如果让我放弃这份累,或因怕累而放弃对一个优秀女子的爱一还真有点舍不得呢。在我内心的十字路口,已经为这个女权主义者打开了绿灯。她可以通行无阻了。一带着她的美貌也带着她的理论。我是一个战败了的理论家,却是一个胜利了的情人。
       (子衿摘自2000年12月1日《中国妇女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