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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野]我在加拿大遭遇尴尬
作者:解艾玲

《青年文摘(红版)》 2000年 第1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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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人不可敬
       自小在尊老爱幼环境中长大,见老人荷重就想尽两肩之劳,见老人走路就想助一臂之力。做完好事后,心里比老人还快活。谁知如此善行义举却为我带来诸多尴尬,甚至被奚落。那是来加拿大后第一次参加呼吸睡眠晨会,一位白发苍苍的学者搬了如山似崖的一大摞子夜间睡眠纪录,并洋洋洒洒摊了几桌子,逐一向我们解说。大家津津有味地听完后,心满意足地道声谢谢,就一个个扬长而去,我本来也想随波逐流,可又不忍心看着老愚公一人搬山,便主动上前帮忙。我当时的相关英语只会说:“Can I help you?”也听不懂对方的反应,便快手快脚把东西收拾起来,放到小推车上往他的办公室搬运。他不知我所为,就像丈二和尚一样,跟在小车后面亦步亦趋,随我出二楼会议室,上电梯,到十二楼,下电梯,进办公室。整个运输过程都是在他莫名其妙的观察中和我口已宣而心不照的尴尬中进行。好在他是位学者,没有公开流露什么。
       不过,我的房东的情人,可就直率得叫人无地自容了,这位年逾七十的老太太曾经是英国二战期间的战地护士,常给我讲些她对伤员的无私奉献,包括难置可否的献身故事。我们相处很融洽,第一次和她同时上楼梯,我情不自禁地伸出了手去照顾她,她说了声我行,谢谢你。我还以为是客气,就硬把她扶到楼顶,她回报我的却是满脸的无可奈何。不久我又碰到她独自登楼,就忘了前嫌,又去当雷锋,这次她半开玩笑半正经地问我,艾丽丝(她给我起的名字,专供她用),你觉得我老不中用啦?其时我的英语已修炼得可自卫了,便解释说,这是中国人的习惯,是对长者的尊敬,就像车上让座位一样蔚然成风。满以为她会夸奖我们的文明礼貌,没想到她却说,待我坐到轮椅上时,我绝对求你帮忙,言外之意,我现在是在帮闲。
       权威不能尊
       在国内习惯了见长官就起立,到西方还改不了。第一次老板进我办公室,见我突然站起身子,还以为我要出去,便说他过一会儿再来谈。我急忙说不必,不必。而后大概他发现我每次都站起来,进来后就直接把问候话改成特赦令,“你不必站起!”我开玩笑地说老板站着,我坐着,不平等,他便拉了把椅子坐下,然后就在平起平坐的气氛中讨论学术问题。
       我被老板的妥协壮了胆,便一如既往地尊重所有权威。比如开学术会议时,如果我坐在后排,而身旁或身后不幸站了比我还姗姗来迟的学术权威,我就如坐针毡,非得退位让贤而后方觉心安理得。第一次我把座位拱手送给站在我身后的内科主任,他说了声谢谢,就坐下来。奇怪的足他在会议期间不停地回头看我,看得我好不自在。会议结束时他走过来向我道歉道“我以为你要离开这里,其实你不必让座给我。”事隔数月,我又坐到最后排了,而一位教授又偏偏倚我身旁,我不由自主地站起来让座,她吃惊地问“你有事要走?”一句话提醒了我上次的窘境,我只好说,“是的。”说罢,恋恋不舍地离开了会场,满腹懊恼地问自己,我这抽的是什么风?
       勤摸狗头,勿动人顶
       去外国友人家做客,最难应酬的足他们的宠狗,它张牙舞爪,对你狂吠,你还要以德报怨,像尼克松夫人出访秘鲁时被鸡蛋砸了还要抱起扔蛋的孩子那样,故做亲善。待坐定后,狗常常又围绕着你闻闻嗅嗅,东张西望,你得在弄不清它是拉近乎还是伺机攻击的情况下继续保持外交家风度去摸摸狗头,顺顺狗毛,甚至允许它舔舔你的小手,尽管战战兢兢心里发毛。这时主人常常会笑逐颜开,夸你融入他们的大家庭了。
       我终于以最初的狼狈修成正果,对狗举手投足应付自如了,有一次却因为用错了对象而受到致命打击。1994年夏天我被同事邀请到她们的别墅去玩,那里没有狗,却有友人的四岁男孩,蓝蓝的眼睛,红红的嘴唇,很讨人爱,我就忍不住在他头上轻抚。没有想到那孩子对我怒目而视,大声抗议道你不是我妈咪,别动我头。我自知无趣,’也就放下手来。回来后我向一位中国朋友道及此事,她直说我幸运,因为这家人没有控告我。她说她的一位男性朋友因为摸了一个六岁女孩的头,被家长告到法院说是性挑逗。原来小洋人的黄毛如太岁头上的土,断然动不得的!
       蛇头虎尾
       还记得第一次写好论文要投递医学杂志,老板未看内容,却在首页上调兵遣将,费了不少周折。
       原来我按十多年前国内规矩,对所有参与者进行论资排辈,而他们对文章的贡献仅作参考。老板的名字当然写在最前,几个提过修改意见的长者名字紧随其后。再下来是张三王瓦二麻子,把自己谦虚地放在最后。老板边笑边重新排。令我受宠若惊的是居然把我名列前茅,而他屈居末尾,中间则是技术员、实验员等等。隔着万水千山。
       毒板向我解释道,你分析的数据,你写的文章,你就应该为第一作者。当第一作者不光是荣誉,还有责任。”我当然不敢问那兼荣誉和责任为一身的位置不正应该是留给他的吗?我更不敢讲出我硕士毕业时,有位导师和她弟子争当第一作者的闹剧。那位导师是全国有名的妇产科专家,却也是个不可救药的更年期综合征患者,学生论文发表时她把自己的大名冠在文章之首。去年回国我告诉我的同学他的导师实际上抬高了他。因为科技文章的作者编排有点像古装戏角色出场,喽哕摇旗呐喊在前,大帅坐镇在后,不过第一作者做为领唱的,也颇风光。
       点睛足矣,无需画龙
       我在国内医学院授课,素以一针见血著称。没想到来加拿大后,导师多次批评我弯弯绕,敲边鼓。我当然不服气。
       后来老师问我个极简单的问题上午热还是中午热,我想起孔夫子的两小儿辩日,便反其意而用之,从天体的转动谈到地球和太阳相互距离的日间变化,再谈热量的获得和发热体的距离等等等等,引经据典、我每说一条理由老板就画一条曲线,终于我认为论据充分得可以画龙点睛了,老板指着A和B两点间的无数道曲线说,这就是“解艾玲现象”,A点和B点间直线不走,却要绕弯子,兜圈子。我只问你When并没有问你Wliy,干嘛要这样啰嗦?我想我讲事实,摆道理,以理服人,何错之有?
       (林枫摘自《台港文学选刊》2000年第1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