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换到繁體中文

您的位置 : 首页 > 报刊   

[人生]赤足天使
作者:小 驷

《青年文摘(红版)》 2000年 第12期

  多个检索词,请用空格间隔。
       “那时候我们家的孩子们,夏天穿的是碎布衬底,缝上鞋面,加上一条布绊扣横在脚面上,如同蚕豆瓣似的舒服布鞋。冬天的棉鞋便没有横绊扣,它们的形状是胖胖的如同元宝似的一种好玩的东西,穿着它好似踏进温暖的厚棉被似的,跑起路来却不觉得有什么重量。”
       现在的孩子们,穿的有如圣诞老人的礼物般丰富,说不清到底是什么样的,鞋子也讲究的是轻,即使是在冬天,温暖依然的似羽绒被,现在的大人们也不再盖厚棉被了。
       “小学生的日子,大半穿的足白球鞋,高小时比较知道爱美了,球鞋常常洗,洗清洁了还给涂上一种鞋粉,晒干了时,便雪也似的白亮,衬上白袜子,真是非常清洁美丽的。那时候我的鞋子就是这一种,上学的路也仍是那一条,小小的世界里,除了家庭、学校之外,任何事都没有接触。社会的繁华复杂,人生的变化、欢乐和苦痛都是小说里去看来的,我的生活,就像那双球鞋似的一片雪白。”
       这是一双阿迪限量发行的运动鞋。它的两侧设有气囊,鞋舌上分别有充气和放气口。充气的时候,鞋面与脚面咬合,在晚上,鞋子还能发出荧光。这是我那一位在小学上五年级的侄女告诉我的。小小的世界里,除了家庭、学校之外,什么事都懂一点。摒去繁重的学业外,她的生活应该就如这双鞋似的金黄。
       “少女时代的我是个非常寂寞的怪物,念书在家,生活局限在那一幢寂寂的日式房子的高墙里,很少出门,没有朋友,惟一的真快乐,就是埋头狂啃自己喜爱的书籍。那时候我自卑感很重,亲友间的聚会大半都不肯去。回想起来,在那一段没有身份也没有路走的黯淡时代里,竟想不起自己穿过什么式样什么颜色的鞋子,没有路走的人,大概鞋子也没有什么用处了。”
       同样想不起自己穿过什么式样什么颜色的鞋的,还有Celin,她从来不掩饰对鞋的疯狂热爱,那些宝贝,她拥有很多,多得数不清,还将拥有更多,还是数不清,Celin是个很有身份的人,也要走很多的路,是很多女孩的偶像。我也想拥有很多的鞋,可以每一件衣服都有个伴儿,但现在还不能做到。我必须走很多的路,我没有身份,普通得就如你、她。我尊重Celin,自己赚钱实现愿望的女人总是值得尊重的。
       “那时候流行的鞋子都是尖头细跟的,并不自然,也不很美丽,可是它们有许多其他的用处,踢人、踩人都是很好的工具。又因为鞋跟一般都做得高,穿上了之后,总觉得自己长大了很多,在迫切渴望成长的年龄里,它给了我某种神秘的满是感,那已不足虚荣心可以解释的了。”
       “十八岁的时候,做了一件旗袍。上面扣着硬高领不能咽口水,下面三寸高跟只能细步的走,可是大家都说好看,我那时傻得厉害,还特地去拍了一张照片留念。三寸高跟鞋一生也只穿了那么一年,以后又回到了白球鞋,原因是什么自己也记不得了,球鞋从那时候一直到现在,我都极爱穿。”
       妈妈的高跟鞋你没有偷穿过吗?
       “凉鞋真是自由的象征,我跟它相见恨晚,一见钟情,这样的东西踩在脚下,一个人的尊严和自由才真正流露了出来。人生自然的态度,生命的享受,竟然因为简简单单的脚下释放,给了我许多书本里得不到的启示。”
       当时,为了这份凉鞋的感动,我死命鼓励我的姐姐和大弟也来试试这种东西,大弟说得有趣,一个大男人,把脚趾露出来是多么难为情的事情,如果要他穿这种鞋子,他里面还是要加袜子。姐姐在当年是人人必争的淑女,更是不肯如我一般乱来,而今,她的孩子都上初中了,姐姐寄来的照片里,居然也是一双早年死也不肯穿的凉鞋,真是沧海桑田。这个世界变化得真快,我们还没有老,鞋子却打了好几十个圈子在流行了。
       1991年1月4日清晨,三毛走了。有时看她书时,我会叹息。她真应该活着,看看现在的世界。这样的鞋更简单,更自由,她一定会喜欢,因为我相信无论沧海桑田,人生的追求,生命的享受是不会变的。
       “雪天来了,靴子又成了我的另一种经验,高高长统的马靴,总使我回忆起小时候那双黄色橡皮长统雨鞋,台风一过,小孩子们都穿了那种有趣的东西在巷子里蹚水。这甜蜜的回忆,使我天生的对马靴产生了好感。在德国,长靴不是时髦,它是生活的必需品,穿着它踏着厚厚的积雪去学校,在教室休息时,双脚往暖气管上一放,搁着烘干,跟同学们谈天说地,那份舒适,女皇来了也不换。”
       嬉皮风来了,靴子成了我的另一种经验,高高长统的马靴,据说是嬉皮的代名词,我努力回忆书本中关于嬉皮的介绍,好像那应代表一种思潮,现在,我穿着它不是为了反抗什么,而是生活的必需。我该有一双新鞋子。这双靴子有着迷幻的色彩,它的实在吸引我,卖鞋的小姐说,这是今年最流行的,走在路上,很多人都在看我,那份得意,女皇来了也不换。
       “我常常看见我的女友们在照片中穿着高跟鞋,我想,这是我与她们在社会上的身份不同而造成的差别,在这个社会上,尤其是办公室里的妇女、她们的衣着和打扮,不只是为着一己的舒适,也包括了对工作环境和他人的恭敬,也许有一天,这种观念会慢慢改变过来,舒适自然的打扮,其实才是对个人生命最大的认识和尊敬,那时候,踩一双平底凉鞋去参加鸡尾酒会大概也不会被人视为失礼了。”
       脱下寂寞的高跟鞋,赤足踏上地球花园的小台阶,这里不是巴黎、东京或纽约,我和我的孤寂,约在悄悄的悄悄的午夜。
       走遍一长串的从前,好像看了一场,一场烟火表演,绚丽迷乱、耀眼短暂,还来不及叹息的时候,便已走得遥远。
       我只好——
       脱下疲倦的高跟鞋,赤足踏上地球花园的小台阶,我的梦想不在巴黎、东京成纽约,我和我的孤独,约在微凉的,微凉的九月。
       ——来自于齐豫专辑《有没有这种说法》
       (心海摘自《风流一代》2000年第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