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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应该感谢何晨。虽然我交了简历在先，但没有她我决计进不了麦当劳。
       那天并没什么特殊，穿的不过是格格衬衫与仔裤，一个人百无聊赖地跑到麦当劳去坐。午后明媚的阳光洒在桌上，我埋头喝着奶昔。
       一个穿白制服的姑娘坐在了我对面，笑眯眯地，说想和我聊聊。我看见她的胸牌上写着：“何晨餐厅推广代表”。聊的无非是顾客感受，问完了，她上下地看我，说：“小姐愿意到麦当劳试试吗?我们缺人。”
       接下来是店长面试、体检，第二个星期，我领到了工服与员工手册，第一页上写着若干条麦当劳箴言，有这么一条“输家总是说：‘这个我不会。’赢家总是说：‘让我试试吧。’”
       好的，也让我试试吧!
       第一天上班，他们让我从服务区学起，先练柜台服务。
       师傅是戴眼镜的小胖妞，说话像蹦豆儿：“来，我先教你认C线。”C线?“这是热奶机、热水机、派保温箱、食物输送槽、奶昔机、圣代机，这下面的杯子是小冷饮杯。酱在这儿，勺在这儿，调味在这儿，有巧克力和菠萝两种，不要搞错了。好，你来重复一遍。”什么?考“托福”听力也没这么绝的，我登时傻了。小师傅白了我一眼，接着继续蹦豆儿。
       第一天惟一的收获是学会了收银机认屏。师傅感叹：“今儿我什么也没把你教会，除了认屏凑合。”那是!英文缩写都在键盘上，要哪个按哪个，这个我再不会，整个儿就完了。
       无比沮丧地回去，躺在床上不禁有些伤心：从小到大，哪一科的老师也没认为过我是蠢物。今天怎么栽在这里?
       3天以后，我有了自己的收银桌。独立打桌意味着你要：大声欢迎顾客光临，帮他要好东西，拿好东西，收钱换钱，感谢顾客，欢迎下次光临。——在60秒以内。收银机的角上有计时器，一开始打桌就开始走字儿。下班的时候查你的Sales单子，平均时间长了要被“关照”，收银误差大了更要着实交待。第一次全对，当班经理很酷地简评道：“很好!”第二次却多了10块，我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经理气得柳眉直竖，后来念我初犯，放我一马，说下不为例。这10块钱折腾了我一晚上，怎么也想不出哪儿钻出来的。岂料第二天跑去问，他们说有个顾客前来认领柜台小姐忘找的10块钱!
       不耻下问加熟能生巧，一切总有好起来的时候。5天之后，打桌开始了正负零的历史，经理的眉头不再拧着了，开始给我发奖券。我的收银桌也从边上一点点往中间挪，最后一上桌就是五号。
       上班的第10天，一张顾客表扬卡贴到了员工布告栏里，夸我服务热情。店长特批：“请奖给康宁小姐一个PIN。”我连PIN是什么还不知道却获此殊荣，弄得不少人来瞧我是何许人也。所谓PIN，是麦当劳的别饰，给我的那个是个大拇哥样子，下面写着ONe year，本是发给干了一年的员工以谢苦劳的。
       轮到进产区(kitchen)的日子了。都说那里是火线，伙伴们常给我展示他们英勇而不幸的伤。我还是跃跃欲试，想知道汉堡怎么35秒就做好的?到底一个巨无霸要费多少料?煎好的牛肉饼怎样一铲铲起现在也没练到家。看他们干脆利落地手到饼起，羡慕得不得了。还没等我得那个最牛的号称“一铲定乾坤”的真传，又被唤去做大堂了，收盘子、扫地、拖地，还有时轮去卫生间。大堂里人多位子少，看见空盘子得像看见敌人一样迅速扫除，动作一慢客人就皱眉头。他们都说在大堂“遛弯儿”最减肥。其实服务区跑来跑去也不简单，还练嗓子。
       第一个月下来我瘦了5斤。
       员工是有免费餐饮的，但一般饭点儿时没法走开，起码过了7：30晚饭才有商量。15分钟的时间你也不可能吃得舒服，经验是不能吃薯条。一根根吃起来既费时又不饱。男生们通常将巨无霸猛拍实了再吃。这样省时间，不是亲眼目睹，你不可能相信他们能一口气吃4个巨无霸。
       “六一”节的时候算是开了眼，店里热闹得音乐都听不见。他们说“康妞儿脾气好，让她上一号桌。”一号桌者，最混乱易起纷争之地也。我也不敢推托，谨奉其命。一直都还好，但就在我下去吃饭的当儿，替我的那个男生一起急和顾客争了两句，当场被勒令刷卡下班，第二天就没再来。在麦当劳，顾客永远是对的。尊重顾客是商家的立身之本，我很实在地悟到这个道理，看着爸爸妈妈们带着孩子满意地离开．他们幸福的背影令我诚心诚意地快乐。对人和善其实并不难。
       来了不久就发现大家真像一家子，都以兄弟姐妹相称，经理也不例外，最初我还不知道这个道道儿，管那个胖胖的女经理叫“张经理”，不懂她为什么总是反应迟钝；等到后来学人称她“光光姐”，她高兴得很。至于店长实在太忙，记不了那许多名字，管谁都叫“宝儿”。“宝儿，谢你帮我把这里擦一下。”“宝儿，别忘了微笑服务!”只是人多时不好使。
       经理们与我们同吃同干，绝对以身作则。李哥人好是有口皆碑，他老拿了自家的“阿香婆”来给大家敷汉堡。但我第二次收银误差11块时，他毫无情义地给了我一张书面警告的罚单，百般央告也不留情面。轮训结束，我还是铆在了服务区这个“人民最需要我的地方”。一次被美国老太太夸了“You speakvery good English”后，每有老外来他们就推我去招呼。一回来了个金发碧眼的，我上来挺得意地问：“Welcome!May I help you?”他竟来一句：“对不起，我不说英语。”在场的伙伴几乎笑倒。又一次，我没给薯条酱，老外回来讨，临走时笑着说了句：“你完了!”惨!他不至于为了一包酱投诉我吧?想起“六一”的事来更害怕，或者他是传说的总店下来微服私访的?正惊疑处，伙伴们告诉我那老外说的是：“你忘了!”
       知道了我有这个好处，他们逢着英语就来问我，机器说明、公司文件，也不都认识，就跑回来查Long-man，没有就查Webster，自己平时也留了个心。有一次，点货的小姑娘拿着个纸盒子左看右看还不明白是什么，一问经理也不知道，我斜过去，上面写着Sanitizer，说道：“是消毒液。”这个词我现在也没忘。
       本来这么干下去半年才是评估，可巧何晨又当了我的恩人。她要我转到接待组，“因为你微笑服务好。”原服务区里伙伴舍不得，但我还想尝试更多的滋味，于是摇身一变成了接待。接待一大职责是看孩子。这时候才觉得麦当劳的孩子泛滥成灾。看住了这个，没准儿那个又摔了。孩子们为骑木马争得厉害了，大人也能掐起来。我遇着这么一回，结果给两个妈妈各说了一筐的好话，两个孩子各发了一摞的画片。
       带着孩子们跳舞最好玩。若不是在这里，我绝对发现不了自己有在人前“脖子扭扭，屁股扭扭”的潜在天才。当然，跳舞也得操练。晚上在宿舍里练。开始时她们犹以为趣，后来忍无可忍，我一找录音机她们就要将我扫地出门。
       另一大职责是公关维护。做调查，写海报，做广播，放录像，店内参观……杂七杂八都是活儿。现在我也能蹦豆儿般地数家珍了。一次忽然有顾客拉住我：“请问接待小姐都要求什么样的素质?”我把公司“小心爱心关心”的经给他背了一遍．他听得笑了。后来老员工说他们认得，那顾客是下店微访的督导。
       12月31日那天，宿舍里众姐妹聚在一起，谈论这一年。我第一个说了：“我最高兴的一件事就是在麦当劳迈出了一步，第一次完全靠自己在真实的社会里表现。”
       及至今日，每经过有黄色M招牌的店前，心里都会有暖意，到今天，我还有时时洗手的毛病，吃饭急急忙忙的毛病，没事哼哼儿歌的毛病。到底麦当劳教会了我什么，我也常问自己，答案很多，是勤劳、是认真、是恭谨、是勇气。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有一种感觉叫成长。
       (田华摘自《大学生》2000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