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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感]雪落无声 雪落有声
作者:田建宏

《青年文摘(红版)》 2000年 第0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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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到了星期二,老王一大早就来到了邮局。他在这个报刊零售柜台站了12年了。
       等到几大捆新到的报刊堆到他面前时,他便先抽出两份《体坛周报》放入抽屉,然后才开始分拣。快近中午时,报刊就所剩不多了。老王慢慢地拨着饭盒里的米饭,目光却注视着门外,不知什么时候,天空飘起了雪花。
       已经下午1点半钟,老王变得有些焦急。“平时这个时候早到了。今天怎么还没来?”老王暗自寻思。2点、3点……厚厚的门帘不断地被掀起,雪花也跟着飘进来,却始终不见那张天真熟悉的脸——看来他今天又不来了。
       那是半年前,卖了十几年报刊的老王突然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每到星期二下午上班前,总有一个年轻人来买两份《体坛周报》,然后再要一个大信封将其中一份寄走,另一份自己拿走。连续五六个星期都是如此,从无间断,风雨无阻。有好几次他都想问问,最终也没开口,可那个年轻人的模样他记住了。
       很快国内新闻纸价格急剧上涨,很多报纸零售数锐减。《体坛周报》的数量也只有以前的一半,每次报纸一到,不到一小时就卖完了。那也是一个星期二的下午,等到那个每周准时买报的年轻人来时,《体坛周报》已经售完了。
       “老伯,一份也没有了吗?”年轻人不甘心地问。老王摇摇头,说:“你可以买几份别的体育报纸吗?”“不,就要《体坛周报》,哪怕只有一份也行。”年轻人很固执。“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一定要《体坛周报》吗?”老王说着拉开抽屉,两份《体坛周报》露出来。他看见年轻人脸上喜悦兴奋的表情,自己心里也甜滋滋的。
       年轻人一边写信封叠报纸,一边告诉老王那个故事——
       “是给阿谭寄的,他是我大学的同学。今年6月毕业时,我们大部分人都留在了这个城市或去了内地,阿谭却一声不响地参军了,而且去了青藏高原。他当了一名通讯排长。一个月后阿谭来信了,他说他们的驻地在青海西部,背靠昆仑山脉,面朝柴达木盆地,海拔4000多米,含氧量仅为内地的70%,无霜期仅为80天,虽是夏季,山头上也能看到终年不化的积雪。他们的营部在一片荒芜的戈壁滩上,很艰苦。用战士自己的话说是:天上无飞鸟,地上不长草,风吹石头跑,一年三季穿棉袄……”
       年轻人拿着自己封好的信封出神,老王看见收信地址写的是青海西州某部队某分队。“可这与《体坛周报》有什么联系吗?”老王禁不住问。
       “是这样的,阿谭说孤独、缺氧、高原反应他都能忍受,就是受不了没有体育。阿谭是个体育迷,有关中国足球、篮球、围棋这些体育项目,他都能如数家珍地说上很多。而且他还有个怪论:不喜欢体育的男人不是真正的男人。爱好体育使我们成了好朋友。我们过去经常在一起谈论体育,对《体坛周报》情有独钟,它有几个栏目其他报纸没有。现在我们只能书信谈论了。由于信息闭塞,很多体育消息他都无从得知。他们那儿离邮局很远,他8月9日步行1小时,又搭车到了小镇邮局给我打电话,问马晓春8月6日是否夺得了‘富士通’杯冠军。他说每次收到我寄给他的《体坛周报》就像收到情书一样高兴。他还说战士们都喜欢听他讲体育……”
       年轻人道声谢走了。老王却一直想着那个故事和一个叫阿谭的人。他小孙子也很喜欢体育,而且是个球迷,屋子里全挂的什么马要多拉扒撬把地踏(马拉多纳、巴乔、巴蒂斯图塔),可是这跟做个真正的男人有什么联系呢?
       但是老王还是很喜欢那个年轻人,每到星期二,他都预先抽出两份《体坛周报》,下午上班前年轻人总是准时取走。快半年了,他们之间的这种默契从没间断。每到星期二,老王就感到很兴奋,仿佛自己要干一件很有意义的事。十几年来,他还从未有过这种感觉。可是,自上个星期二,那个年轻人再没有来。老王等到下班,最后还是自己按那个已经看熟悉了的地址寄了一份报。他想年轻人可能是出差了。
       今天还有半个小时就下班了,邮局里已不见有人来,老王失望地叹口气。大雪已纷纷扬扬。他记起年轻人说他在附近的自来水公司上班,就夹着两份报纸按着长相特征挨个打听,终于敲响了一扇单身宿舍的门。
       “请进——哦,老伯——您?”正是那个年轻人从一盏昏暗的台灯下抬起头。“你两个星期没来拿报纸,我想……”一时难以说清楚,老王突然感到不好意思,现出孩子一样的神情来。
       “老伯,用不着了——”年轻人让老王坐在椅子上,从桌上翻出一封信,声音有些异样。“阿谭再也看不到《体坛周报》了。”年轻人用手轻轻拍着信封说,“这是阿谭连队的指导员写给我的,他说前不久海西落了一场罕见的大雪,阿谭他们进山检修线路,不幸吉普车滑下山沟,车上4人全部遇难。他说阿谭是个好小伙,知道的事情很多,领导战士都很喜欢他……”
       不知对年轻人说什么才好,老王留下报纸走了。他一夜未眠,窗外雪花飘落的声音他仿佛都听得见,星期二成了让他难以释怀的日子。他爬起来看窗外的雪,雪落无声,雪落有声。
       (汪少恒、彭贵民摘自《辽宁青年》1999年第2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