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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野]六种动物悲鸣着奔来
作者:邓康延

《青年文摘(红版)》 2000年 第0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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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鱼靠着能胀缩的鳔,储气浮沉。但鲨鱼无鳔,它需要拼命游而不葬身大海。那是它的悲,也是它的幸。结果,它成为海上霸王。当我在水族馆里看着鲨鱼永不疲倦地游来游去时,隔着玻璃,有种敬畏。
       我在深圳接触过一些下海的闯荡者,无钱无房无户口使他们无“鳔”,他们四处游荡,不惧深浅,生命旺盛。可能成鲨成鲸成鲟成鳗,所以海才叫了海。
       2
       作家沈石溪先生讲过他亲历的一件事:云南一座山上发现了狼狈,周围村民谈山色变。狡诈的狈趴在凶狠的狼背上二合一地飞蹿,连虎也害怕。
       猎人们去围剿,凶猛的狼咬死两只猎狗后突围,但为了救援在厮杀中摔落的狈,又返回猎狗群中冲杀,耳、尾都被猎狗齐根撕掉,血染全身,它依然驮起狈,拼死突围。狈又被咬落,发出垂死哀嗥,狼闻声一愣。一只猎狗得以伸爪抠出一只狼眼,狼惨叫一声,依然奋不顾身掩护住狈,直至相拥着被咬死。
       人们蜂拥而至,想看看稀罕的狈。可哪是什么狈?原来是只被捕兽夹折断前腿的母狼,臃肿的腹部还怀着狼崽。
       如今人界中见利忘义、见丽忘爱已司空见惯,这野狼伉俪足以啸傲山林和尘世。此外,“狼狈为奸”这词多年来已用成了定势,当年将胡风打成集团时就没少用,后来历史明白是怎么回事了,猎人们也就轻叹一声。
       3
       寒冷的冬天,一群豪猪挤到一起取暖,但各自身上的刺迫使它们一触即分;御寒的本能使它们又聚到一起,疼痛则使它们再次分开。如此地再三再五,它们终于找到了相隔的最佳距离——在最轻的疼痛下得到最大的温暖。
       人类似可以在豪猪身上学到一些东西:
       防身的东西偏偏有时会成为妨身的东西,正所谓一利跟一弊。聪明的人和猪能将弊缩小甚至为利;
       君子之交淡如水,朋友之间需距离;
       种群、容颜、习性各异,而寻求温暖,互为阳光的期盼,人同此心,猪同此理;
       政治家把握方向,经济学家把握力度,各司其能,豪猪在最佳距离里成为表率
       4
       传说有一种鸟,从它能离巢独立起,便飞翔寻找某棵荆棘树,在令人生畏的刺枝中吟唱,同时扑向其中最长最尖的刺,垂危之际,竭力高歌.令云雀和夜莺逊色。因为那是以生命为代价方能引颈的绝唱,世人为之神往,上帝为之微笑。
       年少写诗时我抄下这则烈鸟传奇,深深共鸣。认同它所寓示的结论:历经痛苦的煎熬后才能到达完美。
       后来看到某些先锋诗人远离大众的苦吟长啸,始佩服后困惑,能不能写一些甩开一己悲喜,切中百姓忧伤、权势弊端的平实真切之作呢?这时反观那鸟,就觉得那刺还在,世上却少了一只自由飞翔鸣唱的生灵。
       悲剧的意义超越悲剧,因美之死,让我们珍惜生之美。
       5
       那是一部群猴争王的纪录片。老猴王后妃成群、傲坐山顶,三只年轻力壮的公猴虎视眈眈、觊觎宝座。
       一只年轻公猴吱吱尖叫着轻薄老猴王的一个爱妃。老猴王狂怒奔下,一番厮打,年轻仔败阵;第二天,第二只年轻公猴以同法激怒猴王,挑起大战,终也溃败;第三只年轻的公猴第三天再上,直打得飞沙走石、天昏地暗。最后老猴王体力不支渐处劣势。
       没想到此刻风云随天变,树倒猢狲踹,众猴民竟一拥而上,追打伤痕累累的老猴王。连三个爱妃也反戈一击加入追殴的行列。
       老猴王被逼下湖,猴群将湖围住,无论从哪里上岸都是一顿痛打。老猴王终于精疲力尽放弃挣扎沉入湖底。
       群猴欢呼,新王登基。
       两天后,老猴王尸体浮出水面。这时,一只苍老瘦峋的母猴——老猴王的妻子步履蹒珊走近湖边,用力将老猴王拉上岸,俯身凝视,泪流如注……
       唉,猴国:改朝换代暴力多,摇身易变媚君者。风云起落心头欲.江山兴衰湖中波。
       6
       一位新疆诗人亲眼看见这一幕:天山脚下小村庄的一匹漂亮母马,失去了矫健的配偶,村里人想再找一匹公马,形成一个骏马群落。在失望于一匹匹公马后,人们最终想到了这匹母马的儿子,一匹强壮懔悍浑身无一根杂毛的白马。
       但,牧民们清楚,马不近亲交欢,鞭打也不。于是他们用黑布罩住了两匹马的眼,怀着畸形美好的心情,将雄健的公马拉到美丽的母马旁。
       人们如愿以偿。事后,一位牧人想木已成舟,百米外取掉马的眼罩。白马回头看了一眼母马,仰天长啸;母马也认出了白马,顿时扬起两只前蹄,几乎将身竖起,爆发悲鸣。
       牧民们猛然惊醒,且意识到要发生什么。然而一切来不及了,白马拼死挣脱缰绳,向远处的崖奔去,纵身一跳;而此时母马也脱缰向相反的方向狂奔,面对万丈深渊,毫不犹豫地跳下去……
       那裹着利欲和谋略的人,那带着血性和尊严的马,在生命的崖上交锋,天地看到了胜败。
       人们应该明白,这地球绝非只属人类。如若胡乱地改天造地、毁林填海,宇宙之马终将在远处悲鸣。
       (李凌。龚义军摘自《南风窗》1999年第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