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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名医本色
作者:王智弘

《青年文摘(红版)》 2000年 第0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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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麻州总医院内科见习的时候,我的一位教授摩尔·史瓦斯,他是全医院公认的名医,在医界素有“美国医学之宝”的美誉,他同时也是新英格兰医学杂志和传染病杂志的主编。医学领域深如海,但是似乎不论任何疑难杂症,史瓦斯教授都能够迎刃而解。别的教授无法解决的问题,第一个就想到找他,而他多少都能帮忙解决,可以说是一个百科全书型的学者。
       有一回,几个年轻的住院医生联合起来要捉弄他,他们把一只海豹生病的故事从《国家地理》杂志摘录下来,然后改编成一个病人的病历,并抓来一只海豹,带它去照X光片;再拿这个病史去请教摩尔·史瓦斯教授。
       史瓦斯教授听完整个病历以后,皱了一下眉头,右手轻轻地抓了一下头皮,然后带着疑惑的口吻说:“这种病状和病历好像……只有在海豹身上才能找到,你们手上是否有病人的X光片,让我看看。”
       正如史瓦斯医生所料,住院医生们所呈上去的X光片,正是海豹的X光片。
       这件事让我想起了外公在世的时候,告诉我的一个故事。他说,有一个画师慕名登门造访一位艺坛大师,希望大师能收他做徒弟。大师说:“我后院有一只老虎,你先去画画看再说吧!”这个徒弟不敢怠慢,于是很认真地去描绘笼中虎的形象,画好之后呈给这位大师看。
       大师看了看说:“你这只老虎画得好是好,但是有点像生病的样子。”过了几天,这只老虎果然得病死了。
       不论是医学或是艺术,一门学问修炼到炉火纯青的地步,大概就能深入精髓,出神入化了。
       第一次要和史瓦斯教授一起巡房,心中就充满期待与对他的崇拜。心里想:像他这么有名气的医生,派头一定不小,不免深感恐惧,战战兢兢的。
       史瓦斯教授没有摆出什么师长及大医生的架势,但是不怎么多话,不过他每一次开口好像就直切问题的核心,让人连打个喷嚏都怕来不及回答。觉得对他不敬。
       我看他绅士般的风度,言谈中不疾不徐,眉宇间时时流露出祖父般的慈祥,以后跟他一起时,就不再感到紧张了。
       上史瓦斯教授课时,就像在读小说一样,他为我们解读每一个病历,故事从一个病人周遭谈起。譬如说。病人来自何种族、哪个国家、现住何处、来美国多久了、从事何种行业、最近曾去过哪里旅游、有无儿女等等;然后再把病人的病情加以分析,从病理的理论去鉴别诊断,以及谈谈该病的历史,可以说这就是我在哈佛大学医学院读博士时,学校在执行与推广的“新途径教学法”。有时候,史瓦斯教授会说些最近刚发表的分子生物的新发现,再问我们应该用何种药物、食物或物理、化学治疗来帮助病人。
       我跟着史瓦斯教授学习,就好像在看一个解剖的标本,先观察标本的外表,看它的形状、颜色再加以解剖;然后再在显微镜下以不同的倍率去观察,而且要求自己反复去思考在各种不同倍率下所产生的感觉。这种学习相当实在。
       那是一个秋后有点寒意的傍晚。我们跟着他进去看一个60多岁的老妇人,那个老妇人的大脚趾患了痛风。一个住院医生帮忙把她的袜子脱下来,给大家看。
       史瓦斯医生一面讲解痛风发病的原理、治疗的方法和药物、食物的关系;一面关心地垂询老妇人:经过医院治疗后有没有觉得比较好?饮食如何?睡觉如何?排泄如何?他问的问题之琐碎与平常,是我跟过的大小牌医生中所仅见,好像眼前这位病人就是他的母亲。
       老妇人因为长期卧病在床,足形已经有些扭曲,脚趾甲也因为久未修剪,有点瘀黑变形,看起来令人觉得不是那么舒服,而且有点怪味。平心而论,大概没几个医生敢去摸它而不厌恶的。正当我们要转身离去时,我看到史瓦斯医生拾起老妇人的袜子,以一种非常温柔的动作,缓缓地为她穿上。
       “医生,我自己可以做!”老妇人急急地坐了起来,赶紧向史瓦斯医生说。
       “没有关系,我来替你穿。”史瓦斯医生没有停下动作。
       我看到眼前这个情形,不禁羞愧万分。
       在我们要踏出病房的时候,史瓦斯医生又重新四周绕了一下,走到老妇人的身边,将她又按回原来的姿势,并将帘子拉合,然后轻轻关上门。
       我跟着史瓦斯教授巡房,从一进病房,到离开病房之间,看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是给人一种温馨、周到的感觉。
       直到那一天,我才知道为什么史瓦斯医生被称为“美国医学之宝”,同时也在我整个医学教育中,上了最重要的一堂课。
       (夏天成摘自《海外文摘》1999年第1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