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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感]桃木梳子
作者:刘丽华

《青年文摘(红版)》 2000年 第0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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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倾心的传奇终于到来。只是我已不在意故事华美的外衣
       在一次大型的美展上,一幅题为《梳妆》的国画吸引了我。画面是一个脸色羞红,着白纱裙的姑娘,端坐在初夏的桃枝上对风梳妆。我伫立在画前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我曾拍过一张如此意境的照片,只是双手编着发辫。我下意识地去关心作者,纸签上写着:戈子,供职于电视台。我在心里默记着,突然听到一声响亮的“你好!”
       我闻声侧过脸来,是一个神采飞扬、艺术味十足的大男孩向我打着招呼。
       “你好!”我也礼貌有加地回敬着。
       旋即,我冒出了一个念头:他就是画的作者。不容细想,便说:“你就是戈子。”
       “你就是——她。”男孩的眼睛迅速把我拉向他的画。此刻,简直让我怀疑是梦。
       真是经典的邂逅。我极力地掩饰内心的不平静。
       戈子告诉我,《梳妆》是他多年来想表现的一个题材,但一直未能动笔,是一次偶然在朋友的照相馆帮忙冲洗照片时,发现了我那张,立即找到了感觉。《梳妆》里的女子就该是这样空灵,这样恬淡,这样不同流俗。于是有了强烈的创作激情,可说是用心血画成的。
       我镇静地听着,而心里却飘浮起来。戈子很情绪地继续说:“我在一个地方看了你很久,你一走进展览厅我就认出了你,我知道你会在我的画前驻足的,而且我总感觉你会来观摩这次美展的。”
       “为什么?”我终于忍不住问他。
       “不为什么,就像刚才一口咬定我就是画者一样。”
       我们相视莞尔一笑,胸无城府地侃起来,我们有着相同的背景:都是从美术院校走出来,而又放弃原有的工作外出闯荡。没想到庞大的城市,我俩居然租住在同一条街里,步行只要20分钟,只是我们上班一个往东,一个往西。
       两天后,戈子跑来服装公司找我。他一看我那满案的服装效果图,竟毫不客气地给我指点江山,自鸣得意的我但笑不语——一副敬谢不敏的捍卫姿势。戈子最后带着忧国忧民的神情走了。
       这一走,我立即不安起来,正是他的眼神刺激着我,我开始心猿意马,坐在那里简直无所适从了。应该说我不是在乎戈子的纸上谈兵,而是在乎他对我这个朋友的放手,我忙给戈子打传呼,戈子说“晚上见”,还在等待什么的我听到的却是断线后的忙音。
       晚饭后,我第一次这么用心地伏在宿舍窗口看街景,不,是在等他。明知他没说要来我这,可我还是满心地期待着。果然,他出现了,冲着窗口大嚷要我下来。我们去了他的画室。
       走入画室我才知道,戈子其实是主攻油画的,画很大气,是一种中、西的线与色彩融合的风格。作品的题材、命名颇耐人寻味的,还有参加过全国美展的作品。与他站在一起,我不过是等闲之辈。
       正在我暗暗折服之时,戈子说:“做我的长期模特好吗?”
       “什么样的报酬?”我本能地反问着。
       “一个男孩对一个女孩的呵护。”
       毫无准备的我不无惶惑地望着如此嚣张的戈子,看到的竟是一脸坦荡,我“刷”地感到面红耳赤,低头看脚。我好恨自己脸皮薄得如此一败涂地。
       原来女人的心被俘获就这么简捷。自然,我成了戈子的女朋友。我的俗名被他引升为“茉莉”。
       他为我做了一只微型的油画箱,常常带着从未拿过油画笔的我外出写生,教我画明信片大小的微型油画;画腻了,我们就捡卵石,根据卵石本身的形状像什么就顺理成章给它涂塑成什么;石头捡累了,我们就坐下来,戈子开始滔滔不绝,我呢,使劲点头,不知为什么,与他在一起,我总是放弃说话,选择点头。戈子有时忍不住了,问:“脖子叩痛了吗?”我才意识到自己的投入。
       然而,我惟一读不懂他的心,他陪我满街巷地逛夜市,双手可以一直做绅士状插在裤兜里,从不为我买点什么,哪怕一串牛肉干、一张报纸。我不明白此时的戈子到底是粗枝大叶?还是没心没肺?不像某些男人可以处心积虑投女人所好。是的,我不流俗,可并不等于我不食人间烟火啊!
       就在某一天,戈子那些莺莺燕燕的模特里的一位有意无意地对我说:“戈子不过是一个聪明绝顶、不断求新的画家而已,现在正是他创作的黄金时期,他只是利用女孩的纯情寻找灵感,不会为谁投资他的情感,还有物质。他的聪明就在于让谁也没来由恨他。”
       女孩的话给了我醒目一击,我开始说服自己:远离戈子,只做朋友,不做恋人。
       正在作出这一决策时,戈子说要去西双版纳了,要一个月才回来。真是谢天谢地的慈悲!
       没想到这一个月对我来说过得出奇的轻松,我来者不拒地频频去应朋友的景,结识了不少新朋友,收获了大打鲜艳欲滴的红玫瑰。而戈子偶尔的电话只能是一份遥远的问候。
       当戈子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时,我才意识到一个月到点了。看到两手空空的他,我庆幸自己筑了一座坚不可摧的城堡。他依然滔滔不绝,我依然点头倾听,他的激情越来越鼎沸,我也随声飘荡。当他突然住口揽过我的头亲吻时,我眼睛一黑,只知道我的建筑倒塌了,原来根本就没有基脚,原来我只是在幽深寂寞里寻找片刻的热浪,原来我的情怀根本容不下杂剧,只倾心传奇。
       那个西洋风俗的情人节来了。真滑稽,新朋友一个紧接一个地来电话约会,我机器般地重复着:“今晚我有事。”自己竟然嘲笑自己:鬼知道有什么事。我无聊地在稿纸上信笔涂鸦,定神一看,满纸重重叠叠地全是耸肩男人,颇像玩世不恭时的戈子。
       戈子终于来电话说;“等你吃晚饭。”短得比诗句还精简。
       当我踏进他的宿舍,看到桌上是我最爱吃的炒排骨和水豆腐时,我忽地后悔没把他走后的日子里,我为他设计的独一无二的写生服(外配遮阳伞和方便包)带来。
       戈子见我吃得不香,问:“味道不好?”“不,感冒了。”我敷衍着,他伸过手来摸摸我的额头,这动作极像我妈。说着顺手拿他装裱画用的吹风给我吹起头来,边吹边埋怨着:“头发湿湿的,不会自己照顾自己。”吹干头发后,不知他从哪儿弄出一把《梳妆》里那样的老掉牙的木梳准备给我梳头,说实在的,用在画上倒也不卑不亢,甚至还有一丝切肤的余香缭绕画面似的,可真正要来接触我的头皮,我竞浑身起了鸡皮疙瘩,我不无求助地看着戈子,可他却不痛不痒地逗我:“用酒精洗过的。”他曼妙舞动梳子的执著很诱人,实在不容抗拒,我忽地软了,豁出去了……果然,他动作轻轻的,柔柔的,梳得一丝不乱,一种从未有过的惬意使我微微地闭上了眼睛……
       “茉莉,就这么闭目养神2分钟,就坚持2分钟……好,好。”戈子魔术般地摆弄着我。
       等我睁开眼,只见他双手捧着一个小巧的古色古香的包装盒放入我的手里,我欣喜若狂,深情地看了他几秒,只感到整间屋子在柔情荡漾,我极度小心而心怀神秘地启开包装,生怕里面有什么宝贝飞了化了似的,外盒、内盒,一看——懵了,兴奋的热度立刻从沸点降到冰点,里面不就是那把破梳么?天哪?怎么是这样?一种被愚弄的感觉从头直浇到脚,自尊心被猛地撕裂开来,我无地自容了。为什么?为什么要耗费心思如此卖关子来耍我?我仍下盒子,夺门而去。
       一路凄风苦雨地跑回了宿舍。我厌恶透了身后的一声声叫喊:小心点!小心点……
       第二天清晨,我头痛欲裂地强迫自己睁开眼,透着门缝的光,我看到门下有一团金黄发亮的东西,拾起一看,原来是方包装盒的小绢巾。
       我的心立刻揪紧了。
       我双手颤抖地展开绢子,看到了几行触目惊心的字:那把古旧的桃木梳子是我的曾外祖母传下来的,传到我妈手里,因膝下没有女儿传下去,她临终前放在我手里,嘱咐我给未来的妻子,说桃木是避邪的,能保佑她生儿育女平安顺畅……
       我泪眼婆娑拉开门,木了——门外立着满眼血丝的戈子。
       (庄晖摘自《年轻人》1999年第1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