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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代之间]你可知道我心里怎么想
作者:李春艳 马 霞

《青年文摘(红版)》 1999年 第1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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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季女儿,和中年妈妈的心灵对白
       妈妈篇——张合影照片引起的风波
       李春艳
       学校没有双休日,乐乐星期六照常上课,我则要在星期六集中突击一个星期的家务活。今天天气挺好,好久没晒被子了,我在外面扯起两条绳子,回屋抱被子,在抱乐乐褥子的时候,一沓子照片掉在了地上。我把褥子搭在绳子上,回到乐乐房间捡起了地上的照片。我看了看,这是她爬山那天照的,三人以上的合影她都给我看了,可是这两人的合影她没给我看。我心有些慌慌地仔细看了看这两个人的合影,这是一个女孩和一个男孩的合影,在瀑布边,在岩石上,在树林里。在小溪旁,无拘无束,轻轻松松又不乏亲密的样子,虽然摄影技术不怎么高明,但图像还是清晰的。那女孩就是乐乐,那男孩是谁?我猜想他一定是亚宁。因为我偷看过乐乐的日记,也常有一个男孩子打电话来问乐乐明天上什么课,我知道那一定是亚宁。该暗示的我已经暗示了,该提醒的我已经提醒了,但我还是没有最后揭开那层纸。我不想断定乐乐就是在谈恋爱,既然乐乐是个志向远大的女孩,我想她在哪一方面都应该有志向,不可能鼠目寸光,眼睛就盯在眼皮子底下。我可以和玲儿直接谈恋爱问题,我和乐乐却不能。乐乐比玲儿要复杂得多,又是一个非常看重自己的女孩,不是百分之百可以肯定的问题,盲目地下结论,对她会是一种伤害或起反作用。况且我又是一个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的扮演着“作家”角色的妈妈,我的所思所想所说所做就应有一个更高的层次。否则我就得不到乐乐的尊重,我的话就不会举足轻重。因此我从来没有直接地问过亚宁是怎样一个男孩,我只是闲聊的时候问,亚宁的父母是干什么工作的,不是什么门第观念,只是想知道这是一个什么样人家的男孩。乐乐很警惕且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表情,说:“不知道。”我无话可说。这大概就是她把“心墙”垒得高高的一个重要内容,不论我有意无意地问亚宁,她的回答一概是“不知道”。开家长会的时候,我看了分数名次表。看到亚宁的成绩紧跟着乐乐,我稍微有些安慰,努力学习的男孩,不会是一个太坏的男孩,至少常规是这样。亚宁在我的脑海里似谜又似雾,那轮廓清晰又模糊。现在照片就在我的手上,不算很丑,但绝不属于很英俊的那一类,也看不出有什么个性,不知为什么我始终都认为有个性的人,才会成熟。最让我从心理上不能接受的两张照片为什么没有一拳之隔,乐乐的笑容纯情而迷人,亚宁似笑不笑的好像还有点城府,但绝对不是我心目中的那种男子汉的力度。我真不知该怎样判断乐乐与亚宁到底是怎样一种关系。乐乐没有和另一个男孩子单独照相,只是和亚宁,这又说明了什么?是不是我太大度了,从不盘问她和亚宁究竟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我太纯正了,从不把男孩女孩在一起看做是一件很不体面的事?是不是我太纵容了,她才敢这么大胆地与一个男孩合影?是不是我太开放了,对她灌输的男孩和女孩不可能不来往起了反作用?我扪心自问,我无法问个明白,无数个为什么让我头晕脑涨,脑转移瘤也来凑热闹。我发誓,下辈子我再不结婚了,结婚也不再生孩子了,为了孩子我的心都操碎一千次一万次了。还是三毛说得对:“养一个小孩并不难,但要为他担心、牵挂、忧虑一辈子,这才真难。”这件事,不论我判断正确与否,我都不能再缄默不语不能再难得糊涂。
       整个一上午,我做什么都心不在焉。那几张照片,我放在了乐乐的书桌上。我想给她写封信,但我又改变了主意,我不想纸上谈兵了,那样太温情。她看不到我愤怒的表情,也听不到我恼火的口气。她习惯了我这种方式,一定以为我不过就是灵感来了,刮一场倾诉的风,下一场不湿地皮的毛毛雨。
       我决定面对面地毫不客气地和乐乐谈一谈。
       星期六的课在11点10分就结束了,乐乐在11点半就可以回来。玲儿今天中午有事不回来,乐乐爸今天当班带中饭也不回来。乐乐大了,有许多事我总是背着她爸爸的,我不愿在许多敏感的问题上让乐乐在她爸爸面前尴尬。人活一辈子,尴尬的场面总是难免,总是令人有不深不浅的难堪,尴尬有时会径直地使人陷入灰色的归巢而倍感沉重,彷徨难拔。我不愿意给乐乐制造尴尬,因为她是一个大女孩子,花季的女孩子是经不起风吹雨打的。
       我制造了一种沉闷的气氛,以往为了什么事说乐乐的时候,总是先让她把肚子喂饱,今天我不想做饭也不想吃饭,饱食终日哪还有心思深刻检讨自己?
       乐乐敲门,我打开门,就转过身去脸也拉了下来。我在乐乐面前沉脸的时候很少,我总是在乐乐回来叫门的时候给她一张笑脸,让她心里很知足,家永远都是充满笑意的港湾。因此只要我一拉脸,乐乐就断定肯定没有好事。
       乐乐看我拉着脸就问:“咋了,谁惹你了?”
       我没有说话,走到了乐乐房间。乐乐跟了进来,一看床上的被褥没有了,就变脸变色地说:“谁让你动我的床?”
       “我晒被子不对吗?”
       “你总想窥视我。”
       “是的,因为你有太多让我不放心的事。”
       “咋了,我做错了什么?”
       我从书桌上拿起那沓照片摆在乐乐面前说:“怎么解释?”
       乐乐看到照片。不说话了,眼泪也流了下来。我的心丝毫没有软。
       我说:“你给我说清楚,为什么单独和男孩照相?”
       “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玩得高兴就照一张。”
       “说得倒轻松,那天你们一共去了几十个人,男女几乎是对半,你为什么不和别的男孩照?”
       乐乐又不说话了。
       “你为什么不回答我?”
       “没有那么多为什么,我是大女孩了。”
       “对,你是大女孩了,可我对你的监护权、培养权、教育权都没有失效,我就要尽职尽责。”
       “那你就尽职吧、尽责吧,我洗耳恭听。”
       “请你不要以敌视的心态对我。”
       乐乐说:“你能不能小声点?楼板都快震下来了,有理不在声高。”
       乐乐这样一说,我也的确觉得我满腔的怒火像迫击炮,但并没有攻击到对方的心里,这就等于打了败仗。
       我到客厅里转了一圈,又回到我的书桌旁坐了下来,稳了又稳,但这件事我是不会罢休的,我今天必须一吐为快,必须要达到我的目的。我又回到了乐乐房间。乐乐在整理她的书架,废纸像雪片一样飞了一地,这大概是她不满的宣泄。
       我踩在纸片上有一种破碎的感觉,我说:“你坐下,我和你谈一谈。”
        乐乐坐在了沙发上,我也坐在了另一只沙发上。坐下以后就不气贯长虹了。
       “首先向你说明的,不是我有意来查看你的隐私,是阳光灿烂我要晒被子,我当然想到先给你晒,当我抱褥子的时候,照片掉在了地上。当我捡起这些照片的时候,我的确想了许多,我从来没有点破这个问题,其实我心里什么都明白。我知道你放学同谁一路回家,虹不过是你的挡箭牌,你姐姐也是包庇你的,这也是你小小的秘密并不想让我知道的。记得有一次你把自行车放在我们单位楼下,我那天正好在你放学的时间下
       楼,碰见了你,你满脸的不高兴,回到家里质问我,为什么监视你,我拍着胸脯以人格起誓,碰到你纯属偶然,你才罢休。事后我想如果你坦坦荡荡碰见我,又何必那样敏感?你这是想和别人一同走,怕我知道,当然这个别人一定不是虹!还有每晚临睡前的那个问第二天上什么课的电话,问上什么课只是一个表面,而实质呢,你心里最明白。我从来没偷听过你的电话,就在你打电话的时候我都是尽量回避,我在用我的行为来告诉你,你是一个大孩子了,你应该有你的秘密和自由。但凡事都得有个度!天大不大?大!但它也有涯。海阔不阔?阔!但它也有角。我以为你现在和一个男孩合影。就超过了度。你想过没有,在你合影的时候别的同学会怎样看?还是你不怕别人有想法?还是这已是一个公开的秘密?还是你有意想让别人知道这已是一个趋势?我不想用‘爱’这个字眼,因为爱情是一个复杂的东西.一生都难以悟出来,因此只能说,你与这个男孩相互吸引并相互喜欢着。尽管你在我的眼里有这样那样的不足,我很苛求你,但在别人眼里,你绝对是一个出色的女孩,出色的女孩是应该受人瞩目也应该让人喜欢的。因此,我断定喜欢你的男孩不止一个。可你和一个男孩单独合影,势必要得罪许多男孩,他们会恼恨你,会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是酸的,谈不上情感问题,因为这个问题离你还太遥远。请你听清楚,我可不是让你周旋于男孩子之间,因为你是学生会主席又是班长,不论你干几天,也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你独属于一个男孩,其他男孩会与你在工作上离心离德,这不是一个损失吗?你生活的天地是一个群体,就要有群体意识,你们现在还处在一个学知识、学本领的阶段,你这个学生会主席却带头与一个男孩这样亲近,是不是你们学生会的干部都去效仿你,你知道这件事带来的影响吗?也许事情并不这么严重,也许你也是效仿别人,但你是我的女儿,我只能从你的角度考虑。照片放在那儿,这是一个无法否定的事实。你长大了,你的眼界开阔了,你心中又闯进来一个更优秀的男孩,然后你对这个男孩说,我不喜欢你了,这个男孩会拿着照片对你说,你不喜欢我为什么和我照相,如果他失去理智。拿照片到处给别人看,就算别人不很在意,你心里也别扭,这是从你的角度考虑的。如果他心中又有了一个女孩,你仍是很喜欢他,那你是不是看到照片就会很伤感,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的纯情没有得到别人的珍惜,你后悔也只有垂泪的份?
        “你一定会说,你又在展开联想。不是我善于联想,事实就是这么回事。你以为你长大了,其实你不懂的事情还很多,生命太短去得太急,多少既定的计划被变幻的现实无情删改着,多少美丽的刹那还未来得及开始就会匆匆结束。人生不售回程票,人生没有下一次,所以要慎重地迈进每一个征程,要珍惜每一次。不是我尽想悲剧的结局,是你还不成熟,不会有太多的喜剧等着你……
       “我就说这么多,这些照片怎样处理,你看着办。你如果觉得有必要珍惜,可以挑张有一定距离的保存下来。人要学会保护自己。”
       我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我也不知道我说了些什么。
       乐乐是流着泪听我说完这些的,然后流着泪开始撕这些照片。我没有阻拦,我知道她内心也一定是很矛盾的,她并没有完全接受我的话,是迫于眼前无法摆脱的困境。
       我问她:“我说的有道理吗?”她说:“你多会儿都有理。”
       “那个男孩看到照片了吗?”
       “没有。
       “学生会的同学看过吗?”
       “没有。”
       “如果人家要问呢?”
       “我就说,跑光了。” _
       我长出了一口气,她总算还有点悟性,没让我太失望。
       乐乐撕完了照片,又把相关的底片剪下来一并剪碎,剪成豆粒大,用一张纸包了起来。不知她心里是不是“剪不断,理还乱”的感受。我不能再咄咄逼人。
       我泡了一碗方便面,放在乐乐的书桌上。
       乐乐说:“不吃了,气也气饱了。”
       我说:“不知道是谁气谁了。”
       我到我的房间睡我那雷打不动的午觉,其实根本睡不着。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乐乐来到我的身旁,我佯装睡着了,她在我枕边放下一个叠成燕子形的纸条,我心里即刻泛起一片暖意。乐乐走了,我拆开了纸条:
       妈妈:
       你说的话很对,也很深刻,但你还是缺少对我的了解。洗相片的时候我是一个人去的,取相片的时候也是我一个人去的。照片上的男孩就是亚宁,我们很要好,照相的时候因玩得开心,没想那么复杂的事,回来以后我才觉得不太合适,于是我争取到洗相的义务为的就是把这些照片留下来,留下来的目的不是为了珍藏而是处理掉。我由于你真善美的教诲,眼睛里充溢的都是很美好的东西。你不是说过,总想着一切都是美好的,生活才有勇气,如果尽想着丑恶,活着也没有生气了。所以,我没有想到人的险恶或者说每一件事都有居心不良的一面。请原谅我,妈妈,我总是让你大动肝火,在你眼里我还是个纯洁的女孩吗?
       乐乐
       看完了纸条,我跳下床,欣然动笔用了一张素白的印满琼花的信笺。
       乐乐:
       也许是太爱你的缘故,也许是太在意你的缘故,我怕你遭到坎坷受到伤害,怕你失意怕你追悔。生活不只是鲜花和美酒,不只是太阳与月亮,生活是一个万花筒,它有魔力让你深一脚浅一脚地去感受它的五颜六色。做母亲的有责任让你感受美好和善良多一些。因此言谈之中的教诲仿佛就是经验之谈,请你能够理解。和男孩照几张合影算不了什么大事,只要你庄重的底色存在,你在妈妈眼里永远都是一个纯洁的女孩,永远是冰清玉洁,真的。你不要胡思乱想,在人生的旅途上,这实在是小事一桩。再说,你没有把照片拿出去就已经有了保护自己的意识,也认识到了自己的天真。如果我事先知道你会这样处理,我也不会说那么多了。原谅妈妈永远都沉不住气。
       母亲
       女儿篇——照片让我好难受
       马 霞
       照片都化为乌有了,当我把那些碎片用纸包好,带到学校从四楼撒向天空的时候,我的心里好难受,有种从未有过的说不出的感觉,想找个人说一说。找谁呢,找虹,虹的妈妈这两天出差,她要照顾小弟弟。找玲儿吗?玲儿天天画画,下个学期她就得放下画画,去专心读书,准备明年的高考。和亚宁说吗?算了,这几天他迷恋上了踢足球,正在操场上疯呢!和肖爽说吗?算了,一个亚宁都成了妈妈的心病,再加上一个肖爽……再说肖爽多少次递过来很别样的目光都被我拒绝了,现在去找他说心里话,他一定会把我当做一个迷途的小羔羊,让他生出怜悯和同情。不,我什么都不需要,我只想自己说给自己听。
       我的心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样烦过,妈妈的话就在耳边响着,像是没人去关掉的电铃。是不是我真正做错了什么,是不是自己很傻,根本就不聪明,是不是与男孩照个合影就是一种错误,有谁能告诉我呢?是我根本错了自己还不知道吗?此刻,我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孤独、寂寞与失落。尽管身边有好多同学,她们都没有
       看出我有什么不愉快。一会儿这个说,马霞,你的英语口试全班第一;一会儿又一个女同学在我耳边悄悄说哪个男孩总是看她;一会儿又听见广播室播出最新消息——马霞等五名同学被评为市优秀团员了。这些都不能激起我的快乐,我真想哭,真想有一个坚实的臂膀可以让我依靠。女孩除了和女孩成为好朋友,就不该这么早与男孩成为好朋友吗?是不是面对男孩,就应把心里的门上千万把锁,锁得紧紧的,直到妈妈认可了的年龄再打开?我心好酸,泪水充满眼眶,但它不会流出来,因为自己想坚强一些,有句话说一边受伤一边学着坚强,我也许就是这样。但一转身,泪水便爬满了脸。有些日子了,我真不知自己为什么那么欣喜若狂,也不知为什么那么忧伤失落。自从“呼”地吹出长长的一口气,吹熄了十六支生日蜡烛的那一刻,我一天天在变,那个快乐的女孩儿没有了,那个给小猫洗澡的女孩儿没有了,那个不理睬妈妈呵斥的女孩儿没有了。怎么进入花季的女孩子,迈进青春门坎的女孩子,会有这么多的惶惑和迷茫?自己永远找不到合适的答案。欣喜之后再忧伤,就犹如从云彩上坠入深渊;忧伤过后再惊喜,太阳为什么每天都这么火红,雪花为什么那么洁白。
       在时间的流程中,我也在审视自己的脚步,有的时候真不知自己为谁而活着。为了妈妈看到好成绩的那张笑脸,还是为了老师和同学的赞誉?我真想活出自我,可又会莫名其妙地让别人主宰自己的意志。我想用学习来麻痹自己,可是却没有了花季以前对待学习的那种宁静,脑子里一片空白。我从不去伤害别人,由于多年来当班干部的习惯,我学会了用心去关心和体贴别人。在同学眼里我是一个强者,可我现在是多么的软弱。我自己是多么需要关心、体贴和爱护。妈妈是个好妈妈,她虽没有那种看见男孩女孩在一起就大惊失措的浅薄,可是她总是旁敲侧击让我远离男孩,用她的话说是她在保护我免受伤害。那么是我自己在伤害自己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发现仅有女孩的友情是不够的了。虽然和虹无话不说,虽然那么依赖于玲儿,可是我却幻想着男孩的思维,男孩的领域是多么的宽广。幻想中的很美好的东西变成了现实,和亚宁聊天的确是不同于和虹聊天,他确实给予我另一番的快乐和美好。我不得不承认这也让我分散了许多精力,我也在一点一点地谴责自己,可是走在喧闹的街头,或在嬉笑打闹的操场上,我又非常渴望自己心灵的位置有一个温暖的港湾属于一个男孩。我为什么要长大呢?
       妈妈总是说:“最大的敌人就是自己,你战胜了自己也就战胜了一切。”我不在乎别人怎样议论和评价我,我也没有时间去嫉妒别人,我也不会去为了别人的误解而喋喋不休,我只要战胜自己,战胜自己的狭隘、自私、无望和等待,我就会成功。我没有妈妈这么强大。和自己斗来斗去的,我只要能帮自己一把就行。西方有句谚语这样说:“天助自助者”,这样的话我不知道该不该对妈妈说,我如果和妈妈说了,她肯定会欣喜若狂,说:“你怎么这样深刻呀?”我才不会说呢,我越深刻,她就会对我越严格,她就不会再把我当小孩子看。我不会和妈妈说的,我怕我没有毅力和决心帮助自己。
       我为什么要长大呢?永远长不大多好!就像我在托儿所咬小朋友肉乎乎的屁股蛋,没有人责怪我;就像我上学第一次罚站,还兴高采烈地告诉妈妈;就像我第一次分不清加减法,把减号都加上一竖,还以为自己是最聪明的。那个时候,挨了骂不一会儿就忘到九霄云外。那个时候多快乐,哪有现在的忧愁和烦恼呢?为成绩忧愁,为妈妈不理解烦恼,活着真烦!真想拥有安静;真想泡在屋里看小时候的照片,翻翻以往的日记,躺在床上听听张信哲的歌或者是自己在电子琴上弹一曲《明天会更好》,真想安静地想想孙悟空,想想UFO,想想和玲儿一块儿画画的投入,想想和虹一块儿去逛街的乐趣,还看中一件款式新颖的毛衣,真想织一件。.这些简直就是一种奢望了,什么也不敢想。
       在学校从早到晚,不是忙朱自清的《绿》就是忙K、№、Ba、sr、Ca、Mg、Ai的化学游戏,要不就是第三次世界大战就要爆发了,再就是English的语法从句,搞得人昏天黑地。一回家吃完饭,到电视机前屁股还没坐热,老爸就说:“还不学习,看什么电视。”老爸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越来越爱唠叨了,跟个老婆婆似的,我不耐烦但也懒得顶撞,只是赌气似地拿着遥控器一个台一个台地连续不断地按。爸爸的话还没落音,妈妈就开腔了:“一回来就看电视,学不学习呀,考不考大学了!”其实我也不想看,只不过想坐在电视机前轻松一会儿,就连这也被剥夺了。妈妈有时也很开恩:“看吧.看吧,看到九点就去学习啊。”那种恩赐的口气我实在不愿接受,我赌气回到自己的房间,坐在书桌旁,眼睛盯着书,思绪也不知飞到哪儿去了,我真想在胸前挂个牌子:“请勿打扰”。不要让我心跳,给我安静。
       妈妈总是说压力能变成动力,我却不这样认为。承受压力必定使人情绪低落,就会使精神很压抑。莎士比亚说:“一个人的思虑太多,就会失去做人的乐趣。”连做人的乐趣都失去了,动力从何而来呢?我不敢和妈妈讲这样的道理,她会说我很消极,消极的人很难成功。以分数定乾坤,以成绩论英雄,到底对错与否,我的确是用心思考过,但得不到准确的答案。
       一天难得的轻松,就是和亚宁放学一块儿骑车回家。亚宁的家和我家不是一个方向,但亚宁执意要送我,一路上我们说说学校的事、班里的事,没有围墙,也可以放开喉咙,但也要时不时地回头看一看。有没有妈妈的影子。我明明知道妈妈不会跟踪我的,其实妈妈是很尊重我的。接我的电话时妈妈从来不问对方:“你是谁,你找马霞有什么事?”连同学都说,“你妈很有修养,从不刨根问底。”可是就这,我还是心有余悸,在妈妈眼里我单纯幼稚得很,根本就没到与男孩独来独往的年龄,如果不是这样,几张照片又怎能掀起那么大的波澜,连饭都不给做了。我真是没法说清我自己,不是别人错,我应该自_己拒绝自己。那么渴望:青春烂漫,春天处处,阳光处处,歌声处处,可我却在青春中进行着艰难跋涉,路途漫漫,多么渴望有人和我相互感应、相互碰撞,从容不迫地一同向前。
       在我的感觉中,妈妈很少有轻松的时候,整天忙活,不是读书就是写作,看着都特别的累。她受累我就不好意思不累,我岂敢辜负妈妈用实际行动发出来的精神教导,因此我特别喜欢妈妈出差的日子,我可以轻松轻松。可是不论她在什么地方出差,总是一点不吝啬地把电话打到家里:吃的什么饭?早点休息,别忘了带钥匙……琐碎得实在是和文化人对不上号。
       都说两代人之间有代沟。我不想和她讲什么大道理,她总该体谅我这个年龄的心境吧,也许是忘了过去的日子,也许是用妈妈的话说她像我们这个年龄没有这么复杂。
       这次照片的事,是最让我伤心的,可我还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过失。烦透了,我无须太多,只需理解。
       (张莹摘自1999年8月6日至11日《京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