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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味人生]远方有多远
作者:莫小米

《青年文摘(红版)》 1998年 第0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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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无着落时,总想将它放牧到远方。着陆的心,地角天涯,总在近旁。
       远方有多远?
       乘飞机到航线的尽头,转火车到铁轨的尽头,换汽车到公路的尽头,搭马车到林子的深处——算不算远?
       我以为那就是远方,她说不是。
       她用明子引燃柴火,烧热大炕,从棚架上摘豆角,从柴垛上采猴头,熬一锅大碴子粥,蒸一个粉栗般的面瓜,当然没忘了介绍茅楼的使用方法。
       于是,在白桦林深处,一个叫独木河的小村庄,一个地道的东北婆娘,坐在热炕上与我们唠嗑,用杭州话。
       20多年前,一群杭州学生乘了许多个白天和黑夜的车,来到这地方。
       如果说这就是远方,那么,她16岁就到了远方。
       如果说与她同去的男孩女孩都清清楚楚地知道远方有多远,那么,只有她不知道。
       要是她知道,她怎会在他们一个一个相继离去之前,义无反顾地爱上了一个独木河的小伙子?尽管他是最优秀的。
       其实在当时,她也是最优秀的。在杭州去的学生中,她最先适应了东北的黑土地,黑土地也最先亲近了她。
       当地的记者,把最优秀的西子姑娘与最优秀的独木河小伙的照片登在了报上。
       她最终没有离开独木河并不是为了这帧照片。当滚滚的返城大潮如春天乌苏里江的冰排般势不可挡时,走,无需理由,结婚的可以离了婚走,有孩子的可以扔下孩子走,一切都顺理成章,都可以被别人和自己原谅。更何况,当时她还并没有成为独木河的媳妇。
       留,却需要理由。几乎所有的人,尤其是爱她的人都一再追问她:为什么,为什么不回家?
       她说:我已经答应了他。
       答应算什么?
       答应就是一切。
       所以后来独木河人送她上师范,条件是毕业后必须回去教独木河的孩子,她也一口答应。
       她把希望播在黑土地,黑土地以特有的慷慨回答她。
       黑土地赐予她一个红高粱般挺拔的汉子,黑土地又赐予她一个冰雪聪明的儿子,黑土地上所有熟识她的人都尊称她一声老师,黑土地盛情款待所有来自她家乡的人,无一例外地叫他们醉。
       当后来与儿子一同看电视剧《孽债》时,她暗自庆幸自己当初的选择——在总要失去什么的当口,她留下了最珍贵的。
       她替自己留下了最珍贵的,她自己也因此成为东北乡亲心中最珍爱的人之一。直到30年后的今天,独木河人仍像当初那样宠爱她,在他们看来,她永远是那个来自西子湖畔的秀美的小姑娘。
       当她的独生儿子考上杭州大学,她与她的东北汉子到车站为儿子送行,想像得出那情景吗?当车轮滚动时,唏嘘流泪的是他,微笑道别的是她。
       他流泪,是因为他这一送就把儿子送到了遥不可及的远方。
       她微笑,因为她知道哪儿都是自己的家。
       心无着落时,总想将它放牧到远方。
       着陆的心,地角天涯,总在近旁。
       (李红艳、韦志彪摘自《家庭》1998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