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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磨拳擦掌欲去南方一展身手。临行前，妈妈千叮万嘱:“记住，到了新单位对领导要尊重顺从，对同事要谦虚容让，须记得退一步海阔天空，吃亏就是占便宜啊。”
       一个星期后，我在广州某电脑制版公司谋得前台接待一职，战战兢兢拜业务主管陈女士为师，还特意备了一席拜师宴联络感情。宴席之上我诚恳地对她说:“陈老师，我刚上班，什么也不会，但是一定会用心学习，希望您多教我。”
       陈拈着一段椒盐鳝鱼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眼:“全教会了你，我做什么?青出于蓝没有蓝，在商场上，是没有互帮互助这回事的。只怕我想教你也不知从何教起啊。”
       我愕然，望着满桌佳肴无法下咽。
       这以后，陈女士对我虽然也时有指点，却总是避免让我和客户单独接触。我越勤奋，她就越冷淡。一个月过去，我仍是只做些抄抄写写的打杂工作，不由得着急。
       求职不易，如果两个月试用期满后我仍不能独立工作，一定会被炒鱿鱼的。无奈，我只有暗自偷师，并向电脑操作室的技术人员们虚心求教。因为不同部门，彼此不存在竞争，因此那些男孩子对我倒是颇为尽心。这样，我居然也大致掌握了有关电脑分色工艺设计的基本知识。
       一夜，我正在加班，来了位汕头客户，有份加急稿件。那时陈女士已经回家，我只有硬着头皮上前接待，详细地记录了他的设计要求并订立合同。客户对我的表现十分满意，说如果我们能够在24小时内完成制作，以后他可能考虑建立长期合作关系。
       操作室的同事听完我的解释后，立刻答应加班。次日下午客户再来时，一份干净整齐的四色打样 已端端正正放在会客桌上。那人大喜，当即找老板签订了长约。
       事后，老板当众表扬了我的处事果断和进步神速，并宣布提前结束我的试用期，从即日起列为正式员工。当同事们纷纷向我表示祝贺时，我注意到陈女士的眼中掠过一丝难以形容的忌恨和恐慌。我走近她时，她淡淡地说:“你很会把握机会哦，当时怎么不给我打电话呢?”
       这以后，陈女士对我更加疏远。对人提起我，总是不屑地说:我们那个“北方妹”，工作中也总是处处挑我的错。我暗自烦恼，但敬她是上司，又想到妈妈的话，只有默默忍下了。
       但不久同事中有了一种传言:说我待客热情其实是种职业习惯，过去训练有素——我原来曾做过一段时间的酒吧女招待。
       在南方，北方女孩原易受到歧视和非议，这种说法自然很有市场，有的人干脆当面向我求证。羞愤之余，我追问了许久，后来才知始作俑者竟是被自己称为“老师”的陈女士。我流着泪问她为什么要造我的谣。她却不置可否，只说:“你过去做过什么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会抢你的饭碗。在江湖上，你不杀我，我就杀你，怕是非，走好了，何必继续丢人现眼?”我恍然大悟，原来病根在这里!
       擦干眼泪，我回到办公室，当着所有人的面一字一句的说:“我在这里发誓:竞争从今天正式开始，两个月内我定要踢陈某出局，否则誓不踏入广州一步!”
       这以后，我加倍努力工作，自早8点至晚12点，除吃饭外绝不离开办公室一步，见到来客再不羞怯退让，而是满面春风地主动迎上前去。
       来做“电分”的客户大多性急，稿件交来后往往晚上又会补个电话催促，我总是随叫随到，不论什么时候我都可以清楚地回答客户询问。时间久了，连陈女士的一些老客户因为觉得稿件交给我更为放心、方便，也都纷纷转舵，陈主管被我彻底架空。
       比之陈女士，我终究胜在青春活泼，笑容甜美，加之我无家无业，就住在公司院内宿舍，尽可以一心扑在工作上；她却有夫有子，没办法同我拼时间拼耐力，不久就落了下风。办公室里，我穿花蝴蝶一般扑来扑去，忙得不可开交；陈却常常茫然地坐在那里无所事事，孰优孰劣，立见分明。个体经营的老板是不会允许员工吃白饭的，一个半月后，陈女士被调往分公司做质检，离开了她荣光一时的业务主管宝座，而由我取而代之了。
       离去前夕，她忽然提出要请我吃饭。我心中有些忐忑:怕不是鸿门宴吧?转而一想，公平竞争，优胜劣败，我有何错?“你不杀人，人就杀你”，这还是她教我的呢。
       出乎意料的是，陈女士在这次临别宴中却全然没有往日的半阴半阳，而是非常挚诚地对我说:“小姑娘，你是个聪明女孩，赢得漂亮，赢得彻底，赢得我心服口服。输给你，我没得说，你以后好好干吧。”
       我心里一软，差点流下泪来，“陈老师，你，不恨我?”
       陈苦笑一笑:“恨?凭什么要恨你呢?枉你叫我一声‘陈老师’，我却什么也没有教给你。没法子啊，你年轻，聪明，又勤奋好学，你一来我就知道这是个劲敌，可是防着防着还是栽在你手上了。其实从心里说，我是很喜欢你的，你真像我年轻的时候……”她的声音低缓下来，充满对一去不返的好年华的伤感，“当初，我也是战胜了别的业务主管才爬到今天的位置上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一天不退出战场，一天就得龙争虎斗。现在我老了，没精力了，只得认输。不过你也会老的，也会有力不从心的一天，今天的成功并不代表永远的胜利，只要还留在江湖，游戏就远没有结束。小女孩，好自为之吧。”
       我听着陈老师辛酸的感慨，一时无言。在这个夏日的午后，我心中充满的，却是深秋的苍凉。
       (陈萍摘自《青年之友》1997年1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