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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海浪花]冬天里的柴火
作者:朱成玉

《青年文摘(红版)》 1998年 第0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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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年的冬天很冷。没有一只鸟在我的眼底飞过。爱情销声匿迹,没留下脚印让我去寻找。我整天蜷缩在自己的屋子里,望窗外昏暗的天空与冷冷的红尘。
       我不会冬眠。我还必须在这个冬天里活着。我想到给自己创造温暖的日子,那么,首先必须有足够的柴火。
       卖柴火的是个将近古稀的老头儿,干瘦干瘦的,虽然年迈却很有精神,只是稍微有些驼背,他几乎天天都从我的门口经过,带着那头跟他一样干瘦的小毛驴。这一天,我叫住他,问他柴火是怎么卖的。
       “50块钱一车,便宜卖了。天太冷,早卖了早回家。”他说。
       “40块怎么样?”我跟他砍价。
       “这是俺花了35块钱从20里以外的木材厂买的,您再给添两个子儿,怎么也得让俺们挣点儿,行不?”老头儿憨厚地笑了笑。
       我打定主意只给他40块,多一分也不给。因为我根本就不相信他说的话,我觉得这车柴火,他少说也能挣上二三十块。足足磨了有半个多钟头。最后老头儿终于“俯首称臣”了。
       有了柴火,屋子里渐渐有了些生活的气息。我也渐渐开始适应没有女人没有爱情的日子。
       一天,邀了几个和我同病相怜的单身贵族相聚喝酒,喝到高潮时,苦难兄弟们纷纷议论起爱情,大多与我的观点一致,认为世界上根本没有真爱,爱情不过是一场游戏或者交易;至于罗密欧和朱丽叶、梁山伯与祝英台,那只是人们一种美好的向往而已。只有林阳与我们的看法相悖,为了证实自己的观点,他还特意举了一个实例。
       “有个老头儿无儿无女,天天来我们木材厂拉柴火卖。我们同情他,只卖给他35块钱一车。你们知道他每天挣来的钱都用来干什么吗?”林阳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然后严肃地说,“除了买些吃穿用的以外,剩下的全买了药!他老伴在病床上已经整整躺了40年!”
       林阳叙述说:老头儿年轻的时候是地主家的长工,却偏偏与地主的女儿相爱了。他们一起逃脱了家庭的羁绊,在一个很偏僻的山沟里生活。
       他们结婚了,彼此都刻骨铭心地爱着。
       在婚后的第二年,妻子怀孕难产,结果孩子没了,大人也大出血,进而导致下身瘫痪。在残酷的命运面前,他首先想到的就是给妻子治病。他拼命地挣钱,然后用这些钱给妻子买药,带妻子上出名的大医院治疗,可是结果总是令人失望。医生曾跟他说:“这个病几乎是无法医治的,除非能创造奇迹。”
       他却一直坚信这个世界会有奇迹发生。他继续拼命地挣钱,下矿、钻砖窑、开荒种地……几乎所有的体力活都干过。他始终怀着一个希望拼命地努力,好像他生命中全部的动力都源于这一个希望——在这个希望的前面是一个小得几乎看不清的奇迹。
       有人劝他,别再浪费钱财和精力了,好好攒点钱过完下辈子吧。妻子也常常哭着闹着,让他不要管她,甚至还偷偷地自杀过几次——都碰巧被别人救了过来。他就很自信地对妻子说:“老天爷都不准你死哩,你一定会好好地站起来的!”
       妻子便不再去想死了,也开始怀着同样的一种希望活着。她希望自己能站起来,哪怕只有一次,只为了给自己心爱的丈夫做上一顿饭。
       就这样捱过了40多年,他们越来越老了,那个希望越来越渺茫,但它依然在他心中亮着,尽管那么微弱,却时时刻刻指引着他走路。
       现在他老了,再也干不动那些体力活了。他只好每天赶着自己家的小毛驴车,到20里地以外的木材厂去拉些柴火,然后在冰天雪地里拉着沿村沿街叫卖,这样一直持续到现在……
       “他老伴的病好了吗?”我们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问林阳。
       “这个问题还重要吗?我只是想问,这种爱情还能被称作游戏或者交易吗?”林阳情绪非常激动。
       这个故事让我们感觉到自身的卑微和渺小。我忽然想到那天买柴火的事。想到老汉最多只能挣上五元钱,我的心里仿佛被什么带刺的东西扎了一下,很疼。
       我一直想找个机会好好补偿一下我的心债。
       那天下班回来,我终于看见了他。风很大,天很冷,他站在桥下,双手操袖,两只脚不停地跺着。天色已经很晚了,可这车柴火还没有卖出去。
       “80块怎么样?我买了。”还没等问价我就已经起价了。
       老头儿张大了嘴巴,想说什么又咽了下去。他把车赶到我的家门口,看到院子里已经有一大堆柴火了。
       “怎么买这么多柴火?”老头儿问我。
       “天太冷,多烧点儿暖和。”我随口应了一句。
       把钱交给了老头儿,老头儿喜滋滋地接过,却又很仔细地数出了三张“大团结”退给我。
       “为什么?”我惊讶。
       “50块就够了。”他憨厚地笑着。
       我顺口问了一句:“你老伴怎么样了?”他有些兴奋地说:“已经能勉强下地走走了。”
       我想这是上天被感动了吧,看着老头儿眼里燃烧的一团火,我一下子温暖了许多。
       很久没这么温暖了,真的。
       老头儿赶着毛驴车走了。我的眼前浮现着这样的一幅美丽的画面:他老伴已经给他做好了饭,正拄着拐杖,像一个少女等待情人一样地痴情等待着他……
       老汉的身影渐渐远去。在他消逝的地方,升腾起一片火焰,映亮了我前面的路。
       (苏敬荣、林金泉摘自《知音》1997年第1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