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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苑漫步]灵光
作者:陆颖墨

《青年文摘(红版)》 1997年 第0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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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觉和尚云游天下已有好几个年头了。这些年里,他走了不少名山大川,有本事的,大大小小也见了许多。一方面辩禅论经,另一方面就想让自己的功法再上一个档次。不知什么原因,他总是不能如愿。有一段时间,他的性情反倒不如当初出行时恬静了。
       暮春的一天,他走到茅山,准备由此取道去天目山。走着走着,太阳就下去了,天就黑下来了,肚里渐渐有些饿了。偏偏这一带已进了山区,只见郁郁葱葱,不见村庄。硬着头皮走下去,终于看到了一丝光亮。
       原来是一间茅屋。
       敲开了门,主人是一对老人。两头白发,看样子年龄都近古稀。屋里除了一些必需的生活用品外,没什么东西。但两个老人对客人却热情非常。老太太放下手中半碗大麦粥,要给文觉重新做舍饭。文觉哪里肯依?说入乡随俗,有什么吃什么。老头张开没牙的嘴笑道:这就是入乡随俗,哪里的风俗也没有叫客人吃大麦粥的道理。一来一去,老太太已从瓦罐里刮出了一碗白面,老头从屋后菜地里割来一把韭菜,就给文觉摊开了韭菜饼。
       闲聊中知道,老头原是山里的护林员,和这些青松翠竹相伴了大半辈子,后来就退休了。到山外和儿子媳妇住了一段时间,就弄出一些大大小小的不痛快,狠了狠心,又回到了他俩原先的茅房。
       文觉听了,不免叹息了一番。告别的时候,他的鼻子里忽然酸酸的。他看出这是一对好心的老夫妻,此一别,也不知能不能再见了。看看二位老人,身体都不是太好,说风烛残年也不过分。山里看病又不方便,万一一个先去了,另一个又怎么活?都说出家人想了却生死离别之苦,可哪有那么容易。
       终于,他说:我来教你们一套修身养性之法。
       他挑了一套最最简单的功法。打坐,合掌,无念,口诵阿弥陀佛两个老人说:是简单,好做。
       文觉心想未必,有些事做起来简单,就是坚持下去不容易。他也不好说什么,道了别,又匆匆上路眨眼三年过去了。
       三年后的文觉,依旧在外云游。他此时的性情,和外面的世界一样,不光是不平静,还多了许多疲惫,对自己能否达到目的,信心也不大了。转来转去,他又路过茅山。踏上三年前走过的那条路,心里就越来越不平静了。自然,他想到了那两个老人,他们头上的白发在他眼前跳来跳去。很难说这两个人还在人世,即使有一个在,也只会在自己的心里留下阴影。对自己留给他们的那个养身法,同样是信心不足。自己的弟子也收过不少徒弟,没几个能修炼出名堂的,再说,即使是自己……还是不去见他们为好,留个好的记忆吧,就当两位老人快活地活着。
       他有意绕道,上了另外一条路。可走着走着,忽然身上出来一种异样的感觉。凭着他多年修炼的功夫,他知道方圆几里之内必定有高功夫的。依稀,能看出西南方向山里闪着一道红光,走过去,不由大吃一惊:红光是几年前的那个茅屋里出来的。
       推开门:他呆住了,这屋里没有别人,依旧是那两个老人。他们正在念着“阿弥陀佛”。更叫他吃惊的是,两位老人的气色,要比三年以前强出不知多少。
       再细问,竟是淡淡几句:没事的时候,就什么不想,念阿弥陀佛。
       文觉很有些感叹。真没想到,这两个老人坚持下来了,功夫不负他们。
       不过,他有些不顺耳:大概是地方口音的缘故,两位老人都把“佛”念成了“发”。这是文觉不能听任的,别说对佛要恭,就是对老人们来说,念得更正确,修炼得不也是更好么?他马上纠正,老两口认认真真改口,但到底是乡音难改,费了好半天劲。好不容易把音勉强弄准,文觉也就告辞上路了。
       又过去了半个月,这半个月里,文觉心里总像装了什么,走着走着,他竟又特意回到了那个茅草屋。
       这回,他更是大吃一惊——茅屋上空的红光消失了!难道出了什么变故?赶紧推开门,只见两个老人依旧在那里念念有词。很明显,他们的功力,回到了初学者的水平。
       
       怪了!
       问发生了什么,什么也没发生。
       再细听,两人念得很准,至少说,比原来不知要准多少。
       能不准?什么也不想,就想着要念准,还能不准?两张没牙的嘴笑着说。
       文觉身子一震,如遭雷击。好半天,问老人原先的念法还会不会,老人念了几下,也不是原先那个味道了。
       文觉心里久久不平静。终于,他下决心说:也不要照我纠正的念了,你们怎么念着随便就怎么念吧。
       说这话的时候,他已决定回他多年没回的寺院去了。
       (摘自《北京文学》1996年第9期)